“不好了，建军哥！”
第二天一早，林建军这会儿正围着那条粗布围裙蹲在公用井水拔子旁，正费力地清洗着一大盆青菜，指尖被冷水浸得发红，突然就听见有人叫他。
小胖拎着空肉篮子从街口跑回来，脸涨得通红，老远就喊：“建军哥，没肉了！黑市的猪肉涨到一块二一斤了！”
“啥？”
林建军手里的菜篮子“哐当”掉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
前几天去买时还是八毛，一夜之间涨了四毛，这哪里是涨价，分明是抢钱！
“我问了老杨叔，他说红旗饭店从昨天起就开始扫货，国营菜场的猪肉全被他们包圆了，连郊区公社的猪都被预订了。”
小胖喘着气，手里还攥着张揉皱的肉票，“老杨说，这是李主任亲自打的招呼，就是不让个体户好过。”
林建军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不让个体户好过，塔玛德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昨晚还想着馄饨大赛上他抢了红旗饭店的风头，又挖走了老张，李东来和陈玉刚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合著在这挖坑呢？
国营饭店有国家补贴，耗得起，可他这小本生意，一天没有肉，很多菜就做不了，连馄饨都没法包，客人就得少一半。
“走，去老杨那儿看看。”
林建军捡起菜篮子，往围裙上擦了擦手。
黑市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几个肉贩守着空荡荡的肉案，愁眉苦脸地抽着烟。
老杨见林建军来，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建军，不是我不帮你，红旗饭店的人放话了，谁敢卖给你肉，就砸谁的摊子。”
他指了指墙角一个盖着帆布的大桶。
“这里还有点冻肉，是前阵子没卖完的，稍微有点味儿，你要不嫌弃……”
林建军掀开帆布闻了闻，确实有点淡淡的腥气，但还能吃。
“多少钱？”
“给个本钱就行，八毛。”
老杨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容易，可这事儿……我实在不敢明面帮你。”
“谢了杨叔。”
林建军让小胖把肉搬上自行车，心里却沉甸甸的。
这桶冻肉顶多撑两天，长远怎么办？
汽轮机厂的夜餐每天要用到五斤肉，街坊的散客更是离不了排骨和红烧肉。
回到弄堂，赵桂英正站在灶台前发愁，见他们拎着冻肉回来，眉头皱得更紧：“这肉能吃吗？别吃坏了人。”
“妈，您放心，我有办法。”
林建军把肉倒进大盆，用温水浸泡，又撒了把花椒和姜片，“用浓油赤酱烧，保证吃不出异味。”
他一边处理肉，一边盘算。
看来盘间正规商铺的事得抓紧，但眼下没那个本钱，只能先忍着。
市容队的人最近总在弄堂口晃悠，指不定就是李主任派来盯梢的，这时候要是跟他们起冲突，得不偿失。
正想着，张翠兰挎着菜篮子从门口经过，瞥见盆里的冻肉，故意提高了嗓门：“哟，这肉看着不新鲜啊，合著刘二不干了，你们倒这样搞了是吧？林家这是穷得买不起好肉了？也是，个体户嘛，能吃上肉就不错了。”
小胖气得就要上去理论，被林建军一把拉住。
他知道，这时候争吵正中李主任下怀，他们巴不得自己出点事，好让市容队找上门。
“张阿姨要是没肉吃，我这还有点，便宜卖给你？”
林建军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冻肉，“红旗饭店的肉是多，可听说他们李主任最近正为肉放坏了发愁呢。”
张翠兰的脸“腾”地红了。
昨天她托亲戚从红旗饭店买肉，回来发现一半都变了味，正一肚子火，被林建军戳中痛处，悻悻地拎着篮子走了。
“建军哥，咱就这么忍了？”小胖跺着脚，“他们明摆着欺负人！”
“不忍怎么办？”
林建军把泡好的肉捞出来，切成大块，“咱现在跟他们硬碰硬，就是鸡蛋碰石头。”
他往锅里倒了些猪油，油温上来时扔进姜片和葱段，“但这笔帐，我记下了。”
肉在锅里“滋啦”作响，很快炒出了焦黄的颜色。
林建军舀了两大勺酱油，又加了块冰糖，翻炒几下后倒进水，盖上锅盖焖起来。
浓郁的肉香很快飘满了弄堂，比新鲜肉做的还香。
“建军哥，这招真绝！”
小胖凑过来闻了闻，“一点腥味都没了。”
“这叫红烧去味法，以前在饭店学的。”
林建军笑了笑，心里却没放松。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转身对小胖说，“你再去趟老杨那儿，就说我愿意加价，只要他能弄到新鲜肉，哪怕每天只有两斤也行。”
小胖刚走，胡志铭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后座上绑着个麻袋。
“建军，听说你这儿缺肉？”
他解开麻袋，里面竟是半扇猪肉，还带着温度，“我托乡下亲戚弄的，刚杀的，给你送点应急。”
自打小胖替自己送汽轮机厂的餐后，已经有阵子没见胡志铭了。
没想到一见面就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林建军连忙道：“胡大哥，这太感谢了！及时雨啊！多少钱？”
“提钱就见外了，我呀有我的路子，放心啊，没偷没抢，你放心用，我们厂的饭钱就从这肉里扣。”
胡志铭拍着他的肩膀，“工人们就认你家的菜，你要是歇业了，我们还得去吃食堂的白菜帮子。”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了，是红旗饭店搞的鬼。李主任那人我知道，心眼小得很，你多当心。”
送走胡志铭，林建军看着那半扇猪肉，心里暖烘烘的。
他把肉分成小块，一半今天用，一半腌成咸肉，能撑几天是几天。
灶台上的红烧肉还在咕嘟作响，浓郁的香味飘出很远，吸引了不少街坊探头张望。
傍晚时分，小胖带回了老杨的消息：“老杨说他能联系到江边的渔民，他们有时候会弄些野猪肉，就是价格贵点，一块五一斤，问你要不要。”
“要！”
林建军毫不尤豫，“让他明天送三斤来，钱不是问题。”
小胖刚走，林建军就蹲在灶台边算帐。
今天的肉成本比平时高了三成，利润薄了不少，但好歹没断供。
看来得再想想别的法子，比如推出几道不用肉的素菜，把腌笃鲜的排骨换成咸肉，先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夜色渐浓，弄堂里的灯次第亮起。
林建军站在天井里，望着红旗饭店的大致方向，眼里闪着光。
姓李的，还有陈玉刚，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
这帮老六太天真了，真以为这样就能搞垮自己吗？
爷爷我重活一世，还能让你们俩孙子阴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这是今天刚赚的，虽然不多，但每一分都来得踏实。
只要饭馆的烟火不断，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又已经挣了好几百了。
等以后攒够了钱，买下金陵东路那边的铺子。
红旗饭店？
林建军还真没放在眼里。
而且时代洪流下，红旗饭店的这样的国营饭店早晚得歇业。
“林老板，好事儿，大好事儿！”
老张从门口跟跄着跑进来。
“张叔，不是和你说了嘛，叫我建军就行。”
林建军见老张气喘吁吁，连忙扶住他。
自打上次馄饨大赛后，他就离开了红旗饭店来好再来私房菜和林国强在后厨搭档。
两人之前在红旗饭店的时候就配合的不错，来到建军这，也是干得很卖力。
当然，林建军自是也没亏待他。
但是每次见自己，老张总喊自己林老板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建军，黑市那边说，如果能用全国粮票换肉，价格还是老样子，十斤换一斤！但是得一清早才能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