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林国强蹲在灶台前,手里攥着瓶“东海牌酱油”。
儿子说今天把鳝糊配方再优化一下,他自然不会怠慢。
毕竟刘二那家伙卖的便宜,自己家只能从口味上下功夫。
标签有点卷边,是前几天从供销社订的,比普通酱油鲜稠。
他又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镇江香醋,瓶塞是软木的,拔开时带着股清冽的酸香。
旁边还放着个更小巧的玻璃罐,里面是他前阵子跟肉贩老杨换的虾籽酱,晒干的虾籽泛着金黄,凑近些能闻见海腥味。。”林建军帮着递过勺子,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往碗里倒酱油,“少放半勺醋,鲜味儿更突出,刘二家肯定没这心思调。”
林国强点点头,手腕稳得很。
以前在红旗饭店当临时工,他只会按菜谱上的“3:1”死搬硬套,多放半勺盐都怕被骂“浪费”,现在却敢跟着儿子调整比例,连指尖都带着股笃定。
酱油倒够 4勺,香醋只加了小半勺,最后挖了勺虾籽酱拌进去,碗里的酱汁瞬间泛出油亮的红,香味顺着热气飘出去,刚到弄堂口就勾住了人。
“国强,你这又是做啥好吃的?香得我家二孙子都吵着中午要过来在这吃!”
王阿婆拎着毛线筐,踩着青石板快步走来,刚进天井就盯着灶台,眼睛直发亮,“是响油鳝糊吧?咋比昨天还香!”
林国强笑着盛了小半碗,递过个粗瓷碗。
碗沿缺了个小口,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阿婆您尝尝,刚调的酱汁,加了点虾籽酱。”
王阿婆接过来,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鳝丝,刚进嘴眼睛就亮了,连说:“鲜!比昨天还鲜!这酱汁裹着鳝丝,一点不腻,还有股虾籽的鲜气!”
她又咂咂嘴,想起昨天路过刘二家闻到的味,忍不住撇嘴,“刘二家昨天也做鳝糊,我瞅着他用的是冻鳝丝,炒出来跟白开水似的,还没你家一半香,亏他还敢卖 3毛!”
这话刚落,弄堂口传来脚步声,是弄堂后边的张二叔。
昨天他图便宜去了刘二家,这会儿头埋得低,手里攥着个空饭盒,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进来:“建军,我……我昨天糊涂,听刘二说便宜就去了,结果吃了口馄饨就吐了,那肉是冻的,腥得很,还是你家的实在。”
林建军赶紧站起来,笑着往灶台上的砂锅里盛了碗腌笃鲜,奶白色的汤里浮着春笋和筒骨,虾米沉在碗底:“二叔别客气,街坊嘛,说这话干啥?快尝尝我今天改进的鳝糊。”
张叔接过碗,喝了口汤,眼框有点热。
象他这样的老光棍,一辈子也不会做个饭,老了老了还能在建军这搭个伙,吃碗热乎的,不错了。
还有,昨天在刘二家,嘛得馄饨馅里全是葱,肉渣少得可怜,哪有这碗鳝糊实在?
他放下碗,干脆说:“建军,我以后还来你家搭伙,每周订 5天,粮票和现金都按之前的来,再也不图那 5分钱便宜了!”
赵桂英擦着桌子,脸上稍稍放松一些。她现在每日开张前总要把八仙桌抹两遍。第一遍用洋硷水擦一遍,后面再用拧干的湿抹布擦一遍。
她之前还担心街坊被刘二抢去,现在看来,实在的味道确实比啥都管用。
(贝贝宣言,手动狗头:做饭的围着吃饭的转,你说咋好就咋办。顾客虐我千百遍,我待顾客如初恋。)
林国强趁着灶火旺,又开始处理今天刚逮的鳝鱼。
他把鳝鱼放在案板上,用刀背拍了拍,然后从脊骨下刀,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还特意往鳝丝里倒了点料酒,用手抓匀:“建军,我昨天琢磨了下,鳝鱼去骨后用料酒腌 10分钟,能去腥味,肉还嫩。”
小胖蹲在旁边看,手里攥着块刚切好的葱花,听得认真:“林叔,是不是做啥菜都得这么用心?”
“那可不!”
林国强停下刀,看着小胖,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郑重,“做吃的就得用心,该放的料不能少,该等的时间不能省,偷工减料的生意,做不长久。”
他想起以前在国营饭店,只会按流程干活,从没想过琢磨这些,现在跟着儿子做搭伙饭,倒找回了做饭的乐趣。
林建军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挺高兴的。
父亲再也不是那个在国营饭店里唯唯诺诺的临时工了,现在的他,会主动研究配方,会跟街坊聊口味,眼里有了光,这比赚多少钱都让他开心。
正说着,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响,是勺子摔在案板上的声音。
林建军探头一看,刘二正站在自家空天井里,手里攥着个破勺子,脸涨得通红。
他听见林家的笑声,探出头看见林家天井里坐满了街坊,自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气得把勺子往案板上一摔,转身进了屋,门“吱呀”一声关得震天响。
“活该!”小胖看得解气,忍不住小声说,“谁让他用预制菜,不会做饭的人还想抢生意?开玩笑!”
街坊们也跟着笑起来,王阿婆说:“这就是偷工减料的下场,以后没人去他那了!”张叔也点头:“还是建军家实在,吃着放心!”
林国强把炒好的响油鳝糊端上桌,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赵桂英算着今天的订单,笑着说:“比昨天多了 3份,张老二订了每周 5天,还有李大爷,刚才让儿子来说,要订一周的阳春面!”
林建军琢磨,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了,靠的是味道,接下来得把服务做得更细,就跟后世的hai底捞一样。
他跟小胖说:“明天你送完饭,去问问李大爷,要不要每天把阳春面送到家,咱不收额外的钱。再去百货店跟张会计说,要是她们想吃鳝糊,咱也能送上门。”
小胖使劲点头:“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不过林建军倒是有些无语,就怕刘二那呆子见生意不好,也学自己送餐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