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帅帐内。
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引经据典的参军、幕僚们,此刻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他们比谁都清楚此战的重要性——这已不仅仅是一场边境战役的胜负,而是关乎大唐国运的终极决战!
若是他们此刻献上计策,一旦战败,那么他们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者,更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史书上留下“纸上谈兵”、“误国庸才”的万世骂名,遗臭万年!
这个责任,太沉重了,沉重到没有任何人敢轻易背负。
他们宁愿保持沉默,任由主帅独断,也不愿去碰那足以压垮他们灵魂和身后名的千斤重担。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烛火噼啪作响,帐外的寒风呜咽着掠过,更反衬出帐内这死寂的可怕。
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无比煎熬。
李敬的目光从一张张或躲闪、或麻木、或绝望的脸上扫过,他看到的不是勇气和智慧,而是被巨大压力和绝望前景所摧垮的斗志。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期望,也在这无边无际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地冷却、沉沦。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微不可察,却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诸位暂无良策……”
李敬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也带着主帅在绝境中必须独断的决绝。
“那么,便由本帅,来部署明日之战吧。”
他必须独自扛起这注定艰难无比的重担。
为大唐,也为这帐内所有沉默的人,寻一条或许缈茫,但必须去走的生路。
帅帐内的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希望的火星。
李敬的目光从那一张张低垂的、写满了沉重与茫然的脸庞上缓缓移开,心中最后一点期待同僚能提出奇策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般的苦涩味道。
作为主帅,在所有人都选择沉默的时刻,他必须站出来,扛起这摇摇欲坠的危局。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带领这支大军走下去。
他脸上的疲惫与失望迅速敛去,重新被一种坚毅如铁的神情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那幅巨大的军营布局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营垒内核局域的位置。
他的声音不再带有询问,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既然诸位暂无破敌良策,那么,便依本帅之令行事!”
帐内所有将领,无论是心如死灰的王忠嗣,还是暗自庆幸未被迫问的高仙芝,亦或是心怀忐忑的突兀金等人,闻声皆是一震。
他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目光聚焦于李敬身上,等待着他在这绝境中划下的道路。
“楚军势大,兵力远超我军,更兼士气正盛,锋芒毕露。”
李敬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象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尤其是其骑兵,赵羽之白马义骑兵,冉冥之重甲铁骑,皆乃天下精锐,野战冲阵,锐不可当!”
“若与之正面争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手指在布局图上营垒外围局域划了一个圈,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故此,我军首要之务,便是——收拢兵力,加固营垒,避其锋芒!”
“传令!”
李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众将:“各营即刻起,放弃所有外围次要据点,将所有兵力,向中军主营及左右两翼内核堡垒收缩!”
“营寨之间的信道,能封则封,能堵则堵,集中所有力量,攥成一个拳头!”
“我要这大营,如同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让楚军无处下口!”
这道命令,意味着彻底放弃野战的可能,将二十五万大军的生死,完全寄托于这片他们经营了数月的营垒之上。
众将心中凛然,却无人出声反对,因为这确实是目前看来,唯一能减少伤亡、拖延时间的办法。
但这还不够。
李敬深知,再坚固的营垒,也未必能完全抵挡住楚军不顾一切的猛攻,尤其是那恐怖的骑兵冲击。
“其次!”
他的手指移向营寨栅栏之外那片空旷地带,声音愈发冷硬:
“必须在楚军来袭之前,于营外百步至三百步局域内,连夜设置多重障碍与陷阱!”
他看向负责工事和器械的将领,命令道:“倾尽所有库存!将拒马、铁蒺藜、陷马坑,给本帅密密麻麻地布置下去!”
“尤其是敌军骑兵最可能冲锋的路径上,要层层设防!”
“沟壑能挖多深就挖多深,鹿角能摆多密就摆多密!”
“我要让楚军的战马,在接近我营垒之前,就先折损三成锐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为狠厉的细节:“还有,将那些收集来的废油、易燃之物,混合泥土,涂抹在部分栅栏和外围障碍上!”
“必要时,可引火阻敌!即便烧不掉多少敌军,也要用浓烟和烈火,扰乱其进攻节奏,灼伤其士卒!”
这一连串的指令,将防御的细节考虑到了极致,充满了与敌偕亡的决绝。
将领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营寨外围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最后,李敬回到了主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战略意图:
“诸位,我军的战略,并非要一战击溃楚军,那是不现实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试图将自己的意志灌输给每一位将领:
“我们要做的,是僵持!是消耗!”
“依托这固若金汤的营寨,凭借我们精心布置的死亡地带,我们要象一块最坚硬的礁石,任凭楚军这滔天巨浪如何拍击,我自岿然不动!”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楚军兵力虽众,但久攻不下,其锐气必堕!粮草消耗,亦远胜于我!”
“更要紧的是,楚宁御驾亲征,意在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其国内政局、后方压力便越大,其军心也越容易产生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