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女,她继承了梅莉娇小的身躯和那头鸦羽般的长发,只是这墨色的发丝间还跃动着落日熔金般的缕缕光泽。
少女踩在焦土上。
要说最摄人心魄的,便是她的双眼——左眼是梅莉沉寂如深潭的墨黑,右眼是维斯塔璀灿如烈阳的淡金。
她没有动,仅仅是存在本身,周围燃烧的火焰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躁动的空气归于沉寂,连空间都似乎在她周身变得稳定。
她没有释放力量,而是她本身,就成了这片崩解局域内新的规则。
而她的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柄由哈吉米化身而成的巨剑。
是的,哈吉米还是那把剑。
她只是握住剑柄,周围的人就觉得眼框发酸,视线都有点模糊……这可不是剑的威压,剑哪来的威压呢?又不是玄幻。
她没张嘴,三种声音却同时开口。
“此身,即为打破宿命之契。”
安德森修士浑浊的眼中出现了超越疯狂的悸动,那是生命面对更高位存在时的本能战栗。
他狂吼着,将残存的执念燃烧到极致,双刀化作足以撕裂现实的暗红风暴,再次冲上前来。
他要撕碎这令他不安的“完美”!
合一的少女动了。
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巨剑向前一挥。
“铮——!”
这是一声仿佛拨动了世界的清音。
剑锋过处,安德森那足以开山裂石的狂暴攻势瞬间溃散。
他手中的双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不可能!我的信念!我的……”
安德森嘶吼着,再次强行凝聚力量。
象是奇迹一般,情绪好象具象化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那少女的左眼里,是那么的平静无波,右眼却掠过一丝怜悯与嘲弄。
她再次挥剑,这一次,剑身流淌过一层温和的微光。这微光虽然温和,却仿若无所抗拒一般,剑光并没有斩向安德森的身体,而是掠过了他怀中被紧紧护住的焦黑油纸包。
那包被安德森视为生命意义之一的“骨灰”,就这样在微光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其“存在”的概念,被否定了。
“不——!!!”
安德森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身形剧烈地闪铄,构成他存在的执念仿若遭到了致命一击。
他疯狂地扑向少女,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攻击。
而此刻的苍兰……
“喂喂喂,虽然我希望你们赢吧,但是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那是我的骨灰,我的骨灰!你们是不是把我挫骨扬灰了?就算我不是很在意我的骨灰……但是那毕竟是我的骨灰!”
面对二人的异状,少女只是静静地站着,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抬起了剑。
这一剑,很慢。
但它却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剑尖轻轻点向安德森。
没有任何接触,安德森前冲的身影却骤然凝固。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如同风化的壁画般一点点剥落,他低头看去,亲眼目睹着自己那逐渐变得透明,已然开始逸散的身体。
“小……兰……”
他最后喃喃了一句,这时候倒不象狂热的执念狂了,更象一个迷途的父亲。
随即,他整个存在,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丘,彻底消融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至于这最后的最后,他究竟有没有什么醒悟呢?
没有人知道。
战斗结束了。
三色的流光缓缓收敛,少女的身影也随之分离。
维斯塔和梅莉有些脱力地现出身形,跟跄了几步才站稳,脸上满是疲惫。
然而那柄巨剑,“哐当”一声,依旧沉重地落在地上,没有变回哈吉米。
“哈吉米?”
梅莉急忙上前抚摸着剑身,声音里带着惊慌。
巨剑沉默了片刻,才传出哈吉米有些无奈的声音。
“呃……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为什么都这样了我还是一把剑?合体之后为什么不能让我跟着一起做回人类?这到底是谁设计的合体状态?说到底这诡异的合体到底是什么原理?我啥都没干啊?‘斩断执妄之剑’有这么多功能吗?这是哪门子的剑?而且为什么变回来之后,我不会变回人类,我怎么还是一把剑?你们别急,让我先再当一会儿剑冷静冷静……”
然而就在哈吉米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在他身为“剑人”暂时变不回来这一件事的当口,一股没形没状的意志压了下来。
这意志比山还沉,比深渊还深,没征兆的裹住了整个崩解区。
苍兰头回露出近乎“紧张”的表情,身子一下子淡得象要融进空气。
光无声地垂下来,落在另一侧的焦土中央。
银发青年从光里走出来,衣服是素色的,衣角沾着点光的碎影,他的脚步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没看苍兰,也没看地上的剑,目光径直落在了维斯塔脸上。
他什么都没说,那眼神却让维斯塔胸口一闷。
最后,青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光收得很快,青年的身影也跟着没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维斯塔胸口的闷意慢慢散了。
但那无声的摇头却象烙印般刻在了她脑海里。
她抿紧嘴唇,避开梅莉投来的带着询问的目光,弯腰一把将手摁在了那柄还在喋喋不休的巨剑上。
“闭嘴,当你的烧火棍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没好气地打断哈吉米的自我怀疑。
“喂!什么叫烧火棍?我好歹也是斩断了那老疯子执念的……呃……概念级武器吧?”
哈吉米的声音从剑里传出来,带着点委屈。
“但是那家伙本来就在燃烧自己的存在了,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他自己也该把自己弄没了。”
维斯塔白了他一眼。
哈吉米闻言,不忿地回怼了一句。
“别扯了,能不能拖够时间都是问题呢!”
看着二人还是这么活力,梅莉似乎也没了那么大的敌意,噗嗤的轻笑了一声。
但宽容只是暂时的,之后她还是会警剔维斯塔和哈吉米的距离的……
哈吉米很快又严肃起来。
“不过说真的,刚才那家伙……就是你们说的‘勇者’?他啥意思?专门跑过来就为了对你摇个头?这算什么,上司对下属工作表现不满意?”
维斯塔没吭声,只是眼神更沉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旁几乎要淡化成背景的苍兰,忽然身影重新凝实了一些。
她歪着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扫过巨剑,又看了看梅莉,最后定格在维斯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