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品区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比起平康坊毫不逊色。张楚金和欧阳枫却无心惊叹,他们二人立即赶往之前光头老者所说的地方,然而那里只是一家卖着异国禁药的小铺子,温怜叶与所谓的紫衣牙郎都不在。欧阳枫差点就要用上手段,但张楚金担心此地与之前的局域不同,可能有不少隐形规矩,为避免节外生枝,便及时稳住了对方。最终在三贯钱的作用下,店家提供了一条消息:鬼面女子与紫衣打扮的面具男子去了白鹤楼。
“并非胁迫,而是结伴同行?说起来,紫衣是……”张楚金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温怜叶竟然没与紫衣人发生冲突,而且他们还在谈话里提到了白鹤楼……莫非光头老者所说的都是真话?他藏在鬼面下的神情略带疑虑,不知该不该信铺子里药仆所说。
药仆点了点头,再次表示自己所说属实。“今夜可是白鹤楼一年一度的‘沐仙宝会’召开首日,多少贵人都想一睹药神菩萨的容姿啊。而那位紫衣贵客,和那位大娘子多半也是为此吧!”他边说边露出了羡慕之色,话音落下时还长叹了一口气。
而原本心急如焚的欧阳枫却冷静了下来,接口:“去白鹤楼。”
张楚金闻言,虽有疑问却还是按照好友的意思去办。当他们走出药铺后不久,欧阳枫再次开口,说道:“紫衣人是怎么回事,还未可知。但叶儿并未遭遇埋伏,却是好事一桩。”从鬼面下的声音,显示出说话人此刻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想,叶小娘子聪颖,且擅毒。不见得会吃亏。”张楚金也稍稍安心了。此次来鬼市,本就是为了帮他查案,他不希望任何人有事。:“这‘沐仙宝会’又是?还有紫衣牙郎……听之前的药仆所说,在鬼市有牙郎,却不穿紫色袍子。”
关于紫衣之人的猜测,与之前在茶楼时一致,此人必定另有身份。
欧阳枫答道:“沐仙宝会是鬼市禁品区最大的买卖大会,会上出现的货品虽不是珍奇宝物,却多是不能展露人前的禁忌之物。而参与其中之人据说不乏朝中大员和皇亲贵戚。”他四处观察的同时,一手握成了拳头。被鬼面遮挡的那张脸变得冷淡异常。
张楚金一直按照药铺之人的指示,越过一条小道后,方才走在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分拥挤,他们便不再言语,而四轮车推在其中,两人行动也变得迟缓了起来。当他们看到那栋整个禁品区最高的四层高阁时,已经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铛——铛——这时,从白鹤楼最高处响起了撞钟声。
紧接着灯火通明的楼内突然一片漆黑。张楚金和欧阳枫刚要靠近,便被吓了一跳。他们还未搞清状况,白鹤虚影升空的景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伴随着很多唏嘘声响起,鹤形虚影骤然发出了红色的光焰,火花四起从空中散落!距离白鹤楼最近的那些人,瞬间从惊喜变为惊吓,纷纷向后推去,推让之中还发生了踩踏意外!
张楚金推着欧阳枫离得稍远一些,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骚动。不过不等他们做出反应,无数彩带与金粉相伴,从四层高阁中飘散而下,一时间原先的少数人的惊慌,被人群的沸腾欢呼掩盖。
“白鹤楼竟是这般……”张楚金本以为此楼是个神秘的地方,如今所见,只觉得它更象是大些的路岐人罢了。而且比起这种故作华丽的场面,他更喜欢那些街头耍险技的。
大约是听出好友话中的轻视之意,欧阳枫神情比前一刻还要严肃,提醒道:“色相迷障。”
未待张楚金理解其中含义,散落彩带之处突然有三位女子展露身形,女子婀挪多姿,穿着仿若壁画中的飞天。她们有的抱着白玉琵琶,有的唇边贴着青翠笛子,最后一人却是一手握着一把黑色骨伞,站在最前面,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纵身跳下!
惊呼四起,但女子并未摔落,反而借着黑伞在空中舞动了起来。
惊世绝尘。有人神色迷恋,嘴里念叨。
张楚金也有些恍惚,好象飞天之人变成了他的夫人……正值此刻,欧阳枫冷哼一声,手里多出一根银针,银针快速向后刺向推着车的一只手腕!他始终看着上空,并未回头,任凭耳边的琵琶乐曲和笛声交错混合,无动于衷。
张楚金则是在又麻又疼的针扎感中,骤然醒悟。他再抬头,飞天便只是飞天。
他刚想问怎么回事,欧阳枫便先一步说:“先前的金粉是迷幻药。那把黑伞也在旋转之时,向四周撒下轻不可见的迷尘。”他已经收起银针,双手主动抓住四轮车两侧,转向右侧。
“奏乐不过是扰乱我们的注意力。”欧阳遇到有人挡住去路,便踢上一脚,并用厚重的四轮车硬挤了过去。张楚金见状,也紧随其后。
“不去白鹤楼的话,该如何找到叶儿。”叫了两次,张楚金这回倒是叫得熟练。
右侧的人也很多,两人花了好一会儿才挤到最边上。四轮车上的人左右看了看,又往靠近远离白鹤楼的方向而去,好几步后,他才答道:“你还记得白袍夜不行与我们分开时,叶儿特地多给了对方一些赏资吗?”
一听这话,张楚金记了起来。他马上追问:“莫非那五十钱上做了手脚?”她一路上机智过人,真在那上面留有某种毒药或者能追踪人的奇香,倒也不足为奇。正这么想着时,他看到前方的木架子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映月兄,你看那是何物?”张楚金说道。
欧阳枫推动四轮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下一刻便到了木架后,酒坛之间露出了白袍一角。他当即放出金线将其勾入手中,看了两眼。
“这是夜不行的白袍。”张楚金沉声道。
“叶儿平安无事,且解决了那人。”欧阳枫隔着鬼面闻着这袍子上的气味,立即打了个喷嚏。然后,又连打两个。在身后人的惊讶视线下,他拿出一只瓶子,仰头喝了一口瓶中的药后才停下打喷嚏。
而后,欧阳又轻叹了一口气,说:“若是我,便不会只用这种无用之毒。”
张楚金闻言,很是担心:“叶儿在此留下白袍,那她人肯定也在附近。”
他问完,又想起开始的那名药仆的话,暗自疑惑:她不是跟着紫衣人同行的吗?那她又是何时何地解决的夜不行,再将这袍子丢在这里做记号呢。
欧阳枫点了点头,又说:“我本以为叶儿是要为我找药,冒险跟从紫衣人来了白鹤楼。可在白鹤楼施展迷障之法时,我却突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赏资上便是同样的气味。”他重新将袍子丢到酒坛子与墙壁之间的位置,比原先要难以发现许多。
“循着香气而来,却没见她人。”语气里略有些遗撼,欧阳枫转身就走,并继续解释道:“跟着紫衣人走的,未必是叶儿。否则,她大约没机会留下白袍记号给我们。”
张楚金愣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小娘子之前还抱怨过买青铜鸮符花了重金,又怎会白白花钱,在一个“敌人”身上大发善心呢。他回过神后,口气不大好地说道:“果然鬼市之人不可信。每一个都谎话连篇。”
“不,那药仆恐怕说的是实话。”欧阳枫此刻回想起,药仆口中说的是“大娘子”,而非“小娘子”。
张楚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和友人想起了同样的事情。他抬头看向已经有些距离的那栋高楼,发现飞天已经不见,而钟声再次被敲响。欧阳枫也循着钟声仰头遥望。不过眨眼间,白发童颜之人立在最高那一层阁楼边缘,接着便是“药神菩萨”四字从那浑浑噩噩的人群里断断续续喊了出来。
他们二人对上这一幕,忽然觉得此行所见所闻,已然超越了徐章之死带给他们的心神震撼。
“沐圣宝会,就此召开。”白发童颜口中声音却似老者。
咯吱——白鹤楼的正面开门声沉重,紧接着一群美貌女子从楼下迎了出来。
张楚金推起四轮车,却听到坐在上面的人压住车轮,说道:“徐章,可能与我当年的意外有关。所以我才会跟踪他,才会在白马楼遇到他。”
欧阳枫语气平淡,但听者则是脚步一滞。
“素瓶便是我早前从徐章手中拿到的。其中是神仙液,且真正的神仙液在鬼市。”他看着远处那些人渐渐涌入高楼之中,声音在赤铁矿砂的影响下越发粗粝,嘴里却继续说道:“我早知这些,才会同意与你前来。叶儿那会行事冲动,独自追着白袍,便是急于为我查到进一步的线索。”
张楚金没想到好友竟然在此时说出这些,一时间张了嘴,却有些难以发声。其实他中途也有察觉到温怜叶对此次鬼市之行显得很上心,不过他以为是此女出身岭南偏僻之地,便有些江湖热心……但即便知晓真相,他也只是吃惊。
“你突然说这些,是做什么?”张楚金感到不舒服的是欧阳枫说话的时机。
“兄长出事前一天,也拉着我说了一堆话。”他抓着四轮车的两只手更用力,胸前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