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施小戒而已。”温怜叶对光头老者的求饶毫不在乎，语气冷淡地继续说道：“我没有耐心，接下来你最好能说出有价值的东西。否则……”有时话说到一半即可，她深谙此道。同时，她从那张鬼面下发出了一声冷哼。

老者闻言，一股脑儿地说了好几句，最后十分慌张，以“救命”二字收尾。

几人听完，温怜叶稍作思考，便侧过身去，伸手向一旁身形高大的人说道：“瓶子拿出来。”

张楚金有些疑惑，但他在看了一眼坐在四轮车上并无异议的友人后，还是将那枚素瓶交了出去。而温怜叶在拿到素瓶后，半个肩头挡住了光头老者的视线，快速把手中颜色相近的两粒药放入其中，素??塞回瓶口。

接着她便转过身来，将素瓶扔向老者，说道：“解药就在里面。”

张楚金和欧阳枫见此场面，便立刻明白温怜叶的用意。

原来方才这光头老者，口口声声说认识一个人能弄到长生露，也就是神仙液，还将与那人取得联系的方法道出，看起来毫无保留。可温怜叶闯荡多年，见识了不少险恶人心，又怎会轻信此人呢。况且，这里是鬼市。能在鬼市经营铺子的，又岂会在外来之人的面前轻易吃亏服软？素瓶便是她测试老者的道具。

“谢过小娘子！”光头接过瓶子，马上便倒出药丸，还问起是否要两粒都吃下。

他全程都没对瓶子产生反应，象是面对寻常之物一般。

“恩，吃完才有效。”温怜叶语气依旧，但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她看着对方吞下药后，装作不放心的样子多问了一句：“你从紫衣牙郎手里买下的长生露，是真品？”牙郎这种专门倒卖货品的中间贩子，在鬼市里本就不可信。更别说，光头对徐章那枚装过神仙液的素瓶无动于衷。

三人至此，虽未交谈，但心里想的都是同样的东西：紫衣牙郎售假，或是老者说谎。他编造出这么一个牙郎，为的是骗取解药。

光头老者不知对面看穿了他的把戏，一本正经地重重点头，并答道：“当然是真的。我本来想从三位手里多赚一些，好再去跟他买。奈何这位小娘子太厉害了……”他戏瘾上身一般，摇头晃脑以展示自己的遗撼。

“好，我去找找这位牙郎。”温怜叶伸手要回瓶子。她的声音在赤铁矿砂的影响下，很粗糙，但明显口气好了不少。

“哦，好瓶，是得还给您。”老者马上反应过来，抬高声音，很热情地又说了句：“三位慢走。”

一旁几乎没开过口的白袍夜不行，走在最前面带路，张楚金等人离开了这家铺子后，直奔禁品区入口。到了地方后，白袍夜不行由于早就说过自己没资格进入鬼市更深处，便只能与他们就此别过。欧阳枫同意后，温怜叶又主动拿出五十钱作为赏资，递给了夜不行。

待白袍夜不行离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默契地没有再去找更高阶的夜不行，也没有独自进入接下来的禁品区。温怜叶推着欧阳枫带路，张楚金则是走在她身后，他们越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向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走去。在二楼坐下后，众人才再度开口。

“紫衣牙郎。说得有模有样，我想或许真有此人。”张楚金猜测道。

欧阳枫接话说道：“有此人，却未必是牙郎。”他的意思，另外两人清清楚楚。毕竟那种紧急情况之下，光头老者临时编故事想要自然，那就只能快速从脑子里抽出一个人物来，否则很难一下子就说出“紫衣”这种特征来。

但他们此刻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些。

张楚金喝了一口茶，视线却时不时瞥向窗外的大街。欧阳枫坐在窗户对面，安稳等侯。温怜叶也是坐在窗边，正吃着古楼子配着茶水。她嘀咕道：“鬼市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什么都能吃到。只要你付得起钱。”手里的建州茶放下后，双手抓着经过烘烤的胡饼夹羊肉大口咬下。

张楚金又瞥了一眼下面，见目标还未出现，便循声看向对面，目光落在了古楼子上。“五品以上才能吃到的特制胡饼，在此处竟只是路边茶楼里的一道普通配茶点心。”他并非对庶民与官员同食一物感到不解，而是联想起了素瓶的事。

既然在鬼市里不讲究外面那些官阶与器物品食的关系，那高阶神仙液“长生露”用的是五品瓶，便也不足为奇。张楚金心想，此行不虚，最起码将自己心中早前对素瓶品阶的小小疑问解除了。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收获。

“来了。”温怜叶立马放下古楼子，拽出袖中的一张手帕擦了擦手和嘴边，接着便起身。她的视线紧紧抓住楼下街上的那个白袍身影，并说道：“麻烦二叔推我家主人下去。”

话音落下，温怜叶便一个翻手，人从窗户越过，落在了窗外下侧伸出的几片瓦上。张楚金的眼睛原本也要看向白袍，就被这一瞬间发生的惊奇场面震住了……而欧阳枫也有些惊讶，双手扶住四轮车两侧，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上身一些。

“你快去追叶儿，别让她莽撞行事。”欧阳枫当即说道。

张楚金闻言，收起目光，马上顺着楼梯下去。他没想到小小娘子居然从二楼，顺着瓦片和茶楼的招牌架子，翻至一楼，此刻正在跟踪那白衣夜不行。然而，当他出了茶楼后，温怜叶和白袍的身影都已不见。

麻烦了。张楚金早知此女行动如此之快，便不该叫她坐在那里。

“叶儿呢？！”楼上欧阳枫已至窗前，扫了一眼四周却不见她的踪迹，声音显得很急。

张楚金摇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时不时有人穿过的禁品区入口处，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回了茶楼。他没法像温怜叶那般抬起欧阳枫和四轮车，只能喊了茶楼的人帮忙。四轮车落地在一楼后，他才上去推起欧阳枫。

张楚金沉声道：“恐怕她是进去了。”

“都怪我。”欧阳枫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说道：“明知白袍夜不行有问题，却没有与你们提前商议。”

“去找紫衣‘牙郎’。”张楚金将安慰欧阳枫的话语咽了回去，转而说。

在光头老者那里时，两方发生了争执，一不小心便可能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场面，可白袍夜不行始终保持冷静，话也不说。原以为是夜不行在这鬼市见惯了刀光剑影，可回想一下，白袍引路时给的消息毫无价值。在其他铺子里，此白袍也总是插嘴，并明里暗里说有更好的铺子可打听消息，却到了光头老者那里……而且最后光头老者说了一句“三位慢走”。

在鬼市夜不行的地位并不低，光头老者不可能因白袍人的身份，而对其无视。

“从我们进入鬼市的那一刻开始，就被盯上了。”欧阳枫眼看着那道入口越来越近，冷道。

张楚金没有作答，但他知道的确如此。白袍大概是故意将他们带到光头那里的。就算当时没发生意外，光头老者也会说出紫衣‘牙郎’的事，目的恐怕是引三人进陷阱。照此推想，鬼市与徐章之死确有关系，而且很可能是相当密切的关系。

一番思考过后，张楚金又突然想起了清武会。

早已复灭的旧日结社若是复辟，鬼市这种独立在地下的灰色之地，正是他们重新壮大的好地方。若是能平安归去，一定要好好查看当年清武会一案留下的卷宗。他面色凝重，脚步也不由地加快了。

门头“禁品区”几个大字被他和欧阳枫甩在了身后，更加富丽堂皇的高楼阁宇展现在了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