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越想越觉得,那些拿着“赘婿”身份攻击喻万春的人,其心可诛!
他们驳不倒喻万春的诗词,驳不倒他对漕运的深刻见解,便只能从最不堪、最私密的角度进行人身攻击,企图从根本上摧毁他的声誉和可信度!
“这根本不是在对事,而是在对人!是彻头彻尾的污蔑和打压!”她清澈的眼眸中燃起两簇愤怒的火焰。
她见不得那样一个光风霁月、才华横溢的人,被如此卑劣的手段中伤诋毁。
“他们不是看重身份吗?不是看不起赘婿吗?”永嘉公主贝齿轻咬下唇,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若是若是本宫”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坚定。
或许,在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内心深处,对喻万春才华的欣赏,对他处境的理解,以及那份因自身命运而产生的微妙共鸣,正悄然转化为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她想要保护他,想要让那些诋毁他的人看看,被她永嘉公主看重的,维护的人,岂容他人肆意践踏!
窗外秋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应和着这位金枝玉叶心中那份不为世俗所拘的义愤与决心。
喻万春是赘婿的消息,如同淮州秋日里一场不期而至的寒潮,迅速席卷了全城。
其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远超常人想象。
茶楼酒肆、书院学馆、乃至街头巷尾,此事都成了最热门的谈资。
先前将喻万春奉若神明的狂热崇拜,在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揭秘”面前,迅速分化。
一部分人,尤其是深受传统礼教影响的士子和一部分民众,顿时觉得偶像崩塌,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鄙夷,先前有多崇拜,此刻就有多厌恶,仿佛欣赏喻万春的诗词都成了一种耻辱。
“哼!我早就说此人来得蹊跷!果然是个身份卑贱之徒!”
“枉我那般喜爱他的诗,真是污了我的眼!”
“一个赘婿,也配谈论经国大业?简首是笑话!”
此类言论甚嚣尘上。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皆如此。
仍有部分人坚持认为,才华与人品、出身并无绝对关联,依旧敬佩喻万春的诗才和胆识,但在这舆论汹汹之下,他们的声音显得微弱而无力,往往一开口便会遭到围攻和嘲笑。
这个世界,依旧是守旧者的天下。
整个淮州的舆论场,因“赘婿”二字,而对喻万春呈现出一边倒的诋毁和排斥之势。
先前那场关于漕运利弊的讨论,也迅速变了味,不再有人关心其观点是否合理,而是集中火力攻击其“卑贱出身”不配妄议国事。
在这股舆论风潮的推动下,喻万春继续留在淮州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招致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离开,成了必然的选择。
动身那日,天色有些阴霾,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淮州码头,漕船林立,帆樯如云,依旧是那般繁忙景象。
出乎喻万春意料的是,码头边竟也聚集了一些前来送行的人。
为首的,赫然是淮州刺史周文渊,他身边跟着几位州衙的属官,脸色都颇为严肃。
赵翰林或因年事己高,并未亲至,但也派了家中的子侄送来了一份程仪,聊表心意。
周文渊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官场上惯有的、看不出喜怒的平静表情,拱手道,“喻先生今日启程,本官特来相送。先生于淮州文会之上,风采卓然,令人印象深刻。些许流言蜚语,先生不必挂怀,清者自清。”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语气却平淡得听不出丝毫真诚,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敷衍的意味。
喻万春神色淡然,拱手还礼,“多谢周大人前来相送。淮州几日,多有叨扰,喻某告辞。”
他无意与这位心思深沉的刺史多言,态度不卑不亢。
周围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文人士子,神情复杂。
其中便有“淮州三俊”中的王珩,他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对着喻万春郑重地拱了拱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歉意,却并未上前说话。
显然,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他也有他的顾虑。
然而,就在这略显压抑和尴尬的送行氛围中,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如同污水般从人群中泼洒出来。
“呸!一个赘婿,还有脸让刺史大人来送行?真是好大的脸面!”
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来自几个聚在一起的青衫士子,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恶意。
“就是!滚回你的商贾岳家去吧!淮州文坛,容不下你这等自甘堕落之辈!”
“写的几句歪诗,怕是也是靠温家的钱堆出来的吧?哈哈哈!”
“快滚吧!别污了淮州的地界!”
污言秽语,毫不顾忌地传来,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有的皱眉,有的则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孙小满气得小脸通红,想要争辩,却被张虎一把拉住。
孙长海和董宪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又气又急,孙长海上前一步怒喝,“文清先生乃是陛下所请,你们若再口出妄言我定着卫兵将你们拿下!”
众人闭嘴,但眼中并未有丝毫改变,他们只是惧怕这强权而己!
喻万春的反应却反而是平静。
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叫嚣的人,仿佛那些恶毒的言语不过是几声犬吠,根本无法入耳入心。
他只是对周文渊再次微微颔首,“周大人,告辞了。”
然后,他便转身,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跳板,走向停泊在岸边的那艘客船,孙小满和张虎紧随其后。
他的背影挺首,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的狼狈或迟疑,那份超然的平静,反而衬得那些叫嚣者越发显得卑劣和可笑。
周文渊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长舒一口气,有放松,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惋惜。
船只解缆,缓缓驶离喧嚣的码头,将淮州城的繁华与是非渐渐抛在身后。
岸上的人群逐渐模糊,那些嘈杂的声音也终于消散在宽阔的河面上。
喻万春站在船头,望着前方烟波浩渺的运河,他知道,淮州这一行,如同一次淬火,让他更深刻地看清了这个时代的某些规则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