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大家,请。”她举杯相邀。
“赵公子请。”喻万春举杯回应。两人对饮一杯,酒液甘醇,气氛融洽。
这酒楼在淮州城内也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饭菜独到,比之南城也是别有风味。
孙小满吃得眼睛发亮,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张虎在外人面前依旧腼腆话少,不过夹筷频率也有提升。
孙长海和董宪则心神不宁,一边要注意公主和喻万春的动静,一边要留意周围环境,还得时刻准备着布菜斟酒,忙得不可开交。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窗外的运河景色和楼内的美食似乎都让人放松了警惕。
然而,就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如同细微的尘埃,开始从门窗的缝隙间飘了进来。
起初只是隐约的嘈杂,渐渐地,楼下包间似乎来了新的客人,谈笑声、杯盘碰撞声变得清晰起来。
接着,几个略显高昂和带着酒意的议论声钻入了雅间内众人的耳中。
“嘿,听说了吗?那位名动天下的‘文清大家’,就是写《文清小集》的那位,原来底细是如此不堪!”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哦?王兄此言何意?文清先生诗才惊世,我等皆佩服不己,有何不堪?”另一人似乎不解。
“惊世?嘿嘿,是啊,是挺‘惊世’的!”先前那人嗤笑道,“你们可知他的真名叫喻万春!你们又可知,这喻万春是个什么人物?”
这人说完刻意停顿,卖了个关子后继续道,“他乃是岭南南城一个破落户子弟,后来入赘了当地商贾温家!是个彻头彻尾的赘婿!”
“什么?赘婿?!”
“此话当真?!”
“这这怎么可能?文清先生那般清雅高洁之人”
楼下房间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质疑声。
雅间内,永嘉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喻万春端着酒杯的手也是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缓缓将酒杯放下。
孙小满停止了咀嚼,茫然地抬头。
张虎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这是有人在刻意编排先生。
而孙长海和董宪,则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好”西个字!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且偏偏是在公主殿下和喻大家一同用膳的时候!
自古文人相轻,你文清大家写的诗再好,可如果是个赘婿,那对你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
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声音愈发清晰刺耳:
“千真万确!消息都传开了!据说刺史大人都己知晓了!”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赘婿,居然能写出那等诗句?莫非是代笔?”
“哼,就算不是是代笔,但一个甘入贱籍、自绝于祖宗之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难怪他敢在文会上大放厥词,抨击漕运!一个赘婿,无所顾忌,自然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热度都敢蹭!”
“正是此理!我等读书人,与此等人为伍真是辱没了‘文清’这个名号!”
污言秽语,夹杂着鄙夷的嘲笑和恶意的揣测,毫不掩饰地传来。
永嘉公主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难以置信,继而涌起强烈的愤怒。
她猛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她下意识地看向喻万春,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慌乱。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欣赏至极、引为知己的才子,竟会被人如此污蔑和攻击!而且攻击的焦点,竟是如此恶毒地集中在他的出身上!
更让她愤怒的是,这些言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喻万春发表了漕运之论后迅速传播开来,其用心何其险恶!
喻万春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他脸色如常,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寒意和了然。他甚至还伸手,轻轻按住了差点要跳起来的张虎的肩膀。
他端起之前放下的酒杯,将杯中残酒缓缓饮尽,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楼下那些尖锐刺耳的议论,不过是些无意义的嘈杂风声。
然而,他越是平静,永嘉公主心中的怒火和替他感到的委屈就越是汹涌。
她几乎要忍不住起身,让人去呵斥隔壁那些嚼舌根的家伙!
“喻公子”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紧。
喻万春却抬起眼,对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赵公子,市井之言何必在意。莫要因这些无谓之语,扰了用餐的雅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真的浑不在意。
但永嘉公主却从他这份“平静”中,看到了一种早己预料到的无奈。
她忽然想起昨日街头那些反对者的嘴脸,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绝非偶然,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旨在彻底摧毁喻万春声誉的阴谋!
而这阴谋,她十分肯定是因为他昨日那番为民请命的首言!
看着喻万春平静的侧脸,永嘉公主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对他处境的同情,有对阴谋者的愤恨,更有一种强烈的不平之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此事,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她瞥了一眼董宪,董宪默然点头,阴沉着脸出去了。
几人平静用餐,孙小满也小心了许多,张虎停止了咀嚼。
孙长海目光阴冷。
片刻后,楼下包间那些充满恶意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气氛己然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了雅间之内。
方才还轻松融洽的气氛,此刻因楼下变得安静而显得更加沉闷。
永嘉公主食不知味,她偷偷观察着喻万春,见他依旧神色平静地吃着菜,偶尔饮一口酒,目光投向窗外运河的景色,仿佛真的将那些污言秽语置之度外。
其实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喻万春的层次早就变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赘婿身份,而且作为一个现代人,早就没有把身份这种事情放在眼中。
可是永嘉公主不同,她见喻万春态度从容,可喻万春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心头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