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毅沉稳应道:“是,父王。儿臣定当尽心。”
他心思缜密,立刻明白这不仅是招待,更可能是一种观察和考验,观察喻先生夫妇,或许也是考验他们兄弟二人。
赵弘谦则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比起在府中应对严肃的父王和深不可测的客人,能出去走走自然更合他心意,他立刻朗声道:“父王放心!汉城儿臣熟得很,定让先生和夫人尽兴而归!”
喻万春与温云舒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汉阳王此举,既是将刚才沉重话题暂时搁置,给予彼此消化思考的空间,或许也真存了让两位王子与他们多加亲近的意图。
喻万春拱手道:“多谢王爷美意,如此,便劳烦二位王子了。”
温云舒也敛衽一礼:“谢王爷体恤。”
“去吧。”赵德全挥挥手,目光再次落回案几之上,仿佛要继续处理公务。
一行人出了王府侧门,并未摆出浩大的亲王仪仗,但必要的护卫还是换了常服,不远不近地跟着,清开了前方过于拥挤的人流,确保安全又不至于太过扰民。
两位世子亦是寻常锦衣公子打扮,只是气度不凡,引人侧目。
时值午后,阳光正好,微风和煦。走出王府那威严高耸的宫墙阴影,踏入市舶司前大街的地界,一股鲜活热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与王府内的肃穆凝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马蹄声、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孩童的嬉闹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都市交响乐。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药材的苦味、香料的神秘气息,还有运河边传来的淡淡水汽。
温云舒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首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眼中染上了真切的好奇与轻松。
喻万春也面带微笑,打量着这座异世界古城的繁华景象,这比任何书本记载都来得生动真实。
赵弘谦显然对此地极为熟稔,如同鱼儿入了水,立刻活跃起来,抢在兄长前面半步,充当起向导的角色:“喻先生,温夫人,这边请!咱们从这市舶司前大街开始逛最好!最近从南洋、西洋来的海船刚到了一批,新奇玩意儿最多!”
赵弘毅则保持着一贯的稳重,走在喻万春身侧稍靠后的位置,补充道:“南城商户云集,汇聚西方货殖,虽略显嘈杂,却也可见我汉阳商贸之繁荣,民生之一斑。先生夫人请留心脚下。”
两位世子的性格,在这短短几步路和一句话间,便己显露无疑。
赵弘谦兴奋地指着一间门口挂着巨大犀角和各种奇异兽骨的店铺,“先生夫人快看!那是暹罗商人开的店,专卖象牙、犀角、宝石还有各种珍稀药材,听说他们那边的大象比咱们的马还听话!”
他又指向另一间飘出浓郁香料的店铺,“那是西域商人开的,他们的香料种类多得吓人,做的烤羊排那是一绝,可惜铺子里不能生火”
温云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天方店铺里,留着大胡子的店主正用蹩脚的官话向顾客推销一种红色的粉末香料,店内色彩斑斓的玻璃瓶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喻万春则对一家摆满了各式航海仪器的店铺更感兴趣,罗盘、象限仪、航海钟
虽然工艺略显粗糙,但基本原理与他所知相差不远。他驻足片刻,心中暗忖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似乎点得有些独特。
科技方面,西方好像依旧在前面。
赵弘毅见喻万春留意那些仪器,便解释道:“市舶司下设航海学院,鼓励海商改进舟船仪器,父王认为,海贸之利关乎汉阳命脉,不可不重视。这些店铺背后,多有航海学院的博士甚至学员参与。”
喻万春点头赞道:“王爷确有远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海贸畅通,方能财源广进。”
正说着,前方一阵喧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一个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摊主是个皮肤黝黑、卷头发、深目高鼻的异邦人,正手舞足蹈地吆喝着什么,旁边一个通译大声翻译:“来看来看!来自极西佛朗机国的千里镜!能看清数里外飞鸟的羽毛!献给汉阳王的贡品同款!”
摊主手里拿着一个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正向远处比划。
赵弘谦“噗嗤”一笑,低声道:“吹牛!贡品里的千里镜父王给我和兄长玩过,看一里外的人脸都模糊,还数里外的鸟毛?”
然而,喻万春却心中一动。他仔细看了看那望远镜的构造,镜筒长度和物镜口径的比例,似乎确实比这个时代通常的水平要高一些。
那佛朗机商人眼尖,见他们这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立刻挤过人群,将望远镜递向看起来最感兴趣的喻万春,用生硬的官话夹杂着通译的翻译:“尊贵的老爷!您一看就是识货的!试试!神奇的佛朗机水晶片!”
赵弘毅微微皱眉,护卫正要上前阻拦,喻万春却笑了笑,摆手示意无妨,接过了望远镜。他熟练地拉开镜筒,举到眼前,调整了一下焦距,向远处汉阳城墙上的旗杆望去。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温云舒也有些期待,她知道夫君总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现。
片刻后,喻万春放下望远镜,对那商人笑了笑,用官话清晰地说道:“你这千里镜,物镜磨制得尚可,但目镜组装配比有误,视野狭小,边缘模糊且色散严重。若能将目镜改用两组凸透镜,按一定间距重新校准,视场可扩大一倍,清晰度亦能大幅提升。另外,镜筒接口处漏光,影响了成像。”
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内容却让那佛朗机商人和通译都愣住了。商人脸上的笑容僵住,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周围懂官话的围观者也是一片哗然。
那商人结结巴巴地通过通译问:“老、老爷您您怎么会知道佛朗机工匠不传之秘?”
喻万春淡然一笑:“万物皆有理,窥得之理,便非秘辛。”他并未多言,将望远镜递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