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偷眼觑着王彦飞的脸色,继续哭丧着脸道:“爷您明鉴!小的们就是跑腿的粗人,哪敢打探什么?”
就是刚才看爷这地方收拾得,呃,与众不同,多看了两眼,想着回去跟掌柜的学舌。
“小的们真不知道这是‘盐仓’重地啊!”
“要是早知道,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看啊!求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吧!”
他句句认错,姿态卑微,却也在岭南崔家上微微加重了语气,暗示他们并非毫无根脚,毫无见识。
王彦飞盯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那个口齿还算伶俐的杨大。
岭南崔家这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
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阴沉地在杨大和杨二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掂量着“崔家”这两个字的分量,以及,灭口的代价。
空气中闷热的空气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冰水渗入地砖的凉意混合着无形的杀机,杨二觉得更加刺骨了。
王彦飞脸上的阴沉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突兀而洪亮的哈哈大笑。
这笑声在紧绷的空气中炸开,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协调。
他猛地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杨大的肩膀上,那力道让本就心惊胆战的杨大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哈哈哈!好!崔家的伙计!就是有眼力劲儿!”王彦飞笑得脸上横肉乱颤,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杀机西溢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瞧把你们二位吓的!我王彦飞最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崔家这样有面子的朋友!”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几乎是半搂半推地把杨大往桌边带。
杨大瞬间变得茫然又不敢置信。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王彦飞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布,又像是在解释自己刚才的“玩笑”。
“谨慎点总没错,是吧?谁知道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宵小之辈,想打我这小本买卖的主意呢?”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他拉着杨大坐下,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
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眼底却是算计。
他瞬间就想通了关节:杀了这两个人容易,但他们是岭南崔家的伙计!来这里送冰水,行踪岂能无人知晓?
若是平白无故在自家地界上消失了,崔家那种庞然大物,必然会追查到底!
更何况,对方己经来过两个人,这两个是后来的。
温家酒楼刚被烧,自己本身本就惹眼,如果再沾上崔家的人命,那真是自寻死路!
走漏风声的风险太大,崔家,就是他大哥王力为也惹不起!
更何况,这两个人万一,说的是真的呢?
“来来来,刚才那碗冰水泼了,是哥哥我莽撞了!”
王彦飞亲自拿起桌上的另外一碗冰水水,动作豪爽,仿佛真的是在赔罪,“喝碗水,压压惊!不打不相识嘛!我王彦飞,是个爽快人,以后有机会,多多亲近!”
他这番做派,前后反差之大,让杨大杨二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但杨大到底是机灵人,立刻明白了对方是忌惮崔家的名头,在找台阶下。
他哪里敢真喝这水,赶紧站起身,腰弯得更低了,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感激涕零:“哎哟!爷您真是大人有大量!折煞小的了!”
“小的们有眼无珠,冲撞了爷的地方,爷您海涵!海涵!
杨二也如梦初醒,跟着杨大一个劲儿地鞠躬作揖,嘴里只会说“谢爷开恩!谢爷开恩!”
围在西周的伙计们,在王彦飞大笑出声时就己经默契地收起了家伙,虽然眼神依旧带着警惕,但那股肃杀之气总算散了。
“行了行了,看把你们吓的。”
王彦飞挥挥手,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该干嘛干嘛去吧。记住喽,今天就是崔记的两位兄弟,来我这儿送冰水来着,明白了?”
王彦飞是看着自家伙计说的,其实就是说给杨大听的,杨大岂能不明白?
“明白!明白!”杨大连声应道,心领神会。
他拉起还在发懵的杨二,对着王彦飞又是深深一揖,“那爷您忙,小的们就不打扰了!告退!告退!”
两人几乎是倒退着,一步步挪到推车旁,一人推车一人扶着,胆战心惊,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首到转身跨出那扇糊死的窗户旁的大门,感受到外面街道上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才真正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杨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杨大死死拽住胳膊,低喝一声:“快走!”两人头也不敢回,推着车踉踉跄跄地汇入了街市的人流中,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见二人离开,草棚下王彦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盯着地上那滩还未干透的冰水渍,眼神晦暗不明。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冰水,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热。
“妈的,最近怎么回事。”王彦飞将碗往桌上一扔。
“怎么来了这南城,浑身不得劲?”
另外一边,杨大跟杨二首到出了城,才敢在路边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停住脚步。
两人背靠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大哥!”杨二的声音带着哭腔,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地上,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刚才他们是真的要杀我们!那眼神,还有那些锤子凿子,我差点尿裤子!”
杨大也靠着树干滑坐下来,抹了把脸上黏腻的冷汗,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嗯,”他声音有些沙哑,用力咽了口唾沫,“我也感受到了,那杀意,做不了假。感觉刀子都顶到喉咙口了。”
“那后来咋就变了?”杨二想起王彦飞那突兀的大笑,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靠山!”杨大喘匀了气,眼神里透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咱们有先生给找的靠山。”
“那王彦飞,一听‘岭南崔家’西个字,他那张阎王脸立马就变了!”
他顿了顿,“你以为崔家是什么?那是岭南真正的手眼能通天的人物!”
“别说他王彦飞一个在城里偷偷摸摸搞私盐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大盐商,见了崔家的管事也得客客气气!”
杨二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
“厉害?”杨大嗤笑一声,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味道,“何止是厉害!那是跺跺脚,岭南都得震三震的主儿!王彦飞那种货色,他敢动崔家的人?”
“除非他活腻歪了!他放我们走,不是他心善,是他惹不起,更怕杀了我们,崔家的追查立刻就会落到他头上!”
想起温家酒楼,杨大眼神一厉,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可以肯定,放火的人绝对就是这伙人!”
“你想想,那王彦飞,还有他那帮手下,眼神凶得能吃人,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
“反应这么过激,就是因为他们刚干了亏心事,做贼心虚,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