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云飞,你也是当过县长的人,应该明白,现在这个阶段,县长在一个县里,协调各方,推动发展,有些界限,是有一定解释空间的。关键是看为了什么,以及最后的效果。”
张云飞是当过县长的人,自然明白我的话外之音。在当时的背景下,为了发展地方经济,“先生孩子后上车”的事情并不少见,县长确实拥有相当大的裁量权和话语权。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仿佛要重新认识我一样。
他终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好气又好笑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哎呀,李朝阳啊李朝阳,我可真服了你了。你也太执着,太能算计了!你呀,不要只盯着眼前这点股权比例的利益嘛。眼光放长远点。这件事你帮我们东投一把,让我们参与进来,我们东投肯定也不会亏待你们县,将来在其他项目上,一定会有所回馈。”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便顺势抛出了真正的诱饵:“云飞,说到回馈,我这儿还真有个可能让你们东投更感兴趣的大项目。”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吊了吊他的胃口。
张云飞果然问道:“哦?什么项目?怎么回馈法?”
我说道:“侯成功副市长,到我们县里调研,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他认为我们县的石油公司,不能老是满足于挖油卖油,要做深加工,搞化工产业链。虽然‘石化’、‘产业链’这些概念,对我们来说还很新,但侯市长是正经的化工专业出身,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县里根据他的指示,初步搞了一个方案,我觉得,以你张云飞的眼光,肯定会感兴趣。”
张云飞听完,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眼神里透出商人特有的兴趣:“化工?石油化工?朝阳,你快说说,什么方案?”
他显然很清楚化工产业的价值和前景,这远比一个批发市场更有吸引力。
说着,我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拿出了县政府办整理好的那份《关于东洪县做大做强化工产业的若干思考》,递给了张云飞。
张云飞接过材料,推了推汤碗,很是细心的拿着纸巾擦了擦桌子,就着有些油腻的饭桌,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但遇到关键处会稍微停顿一下。看了几页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惊讶,接着又迅速低下头,将目光聚焦在材料上。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快速浏览完了主要内容,将材料放在桌上,揉了揉鼻梁,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朝阳,这材料里的思路,特别是关于石油公司从燃料型向化工型转变的那部分,是谁提出来的?很有见地!”
我坦然说道:“云飞啊,不瞒你说,这些观点基本都是侯成功副市长上次调研时现场做的指示,我们只是做了些整理和初步细化。”
张云飞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哎呀!怪不得,侯成功副市长要抓工业经济,比臧登峰有思路啊。确实是有点真才实学的。他提出的这些观点,很有前瞻性,特别是针对你们县石油公司现状的分析和转型方向,让人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这确实是深度挖掘油田产值和潜能的好路子。”
他身体前倾,敲了敲材料,显示出极大的兴趣:“谈谈吧,你们具体怎么想?现在是缺钱,还是缺技术?或者两者都缺?”
我笑着给他斟满茶水,说道:“两样都不缺嘛!这个看你们的诚意!我们……”
恰在这时,我放在桌边的大哥大,发出了刺耳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我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热络气氛。我皱了皱眉,对张云飞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云飞,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我拿起沉甸甸的“大哥大”,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市委宣传部部长白鸽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朝阳!你在哪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稳住心神,说道:“哦,是白常委啊。我在市里面,您有什么指示?”
白鸽语速很快地说道:“朝阳,大事不好!你现在立刻到市委于书记的办公室来一趟!我已经通知了你们东洪县委书记丁洪涛同志。你们俩必须尽快赶到!”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什么事能让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亲自打电话,语气如此焦急,而且直接点名要县委书记和县长同时去市委书记办公室?我强作镇定,问道:“白常委,什么事这么急?能不能透露一点?”
电话那头,白鸽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凝重:“有报纸,上面的报纸,又把你们县公安局田嘉明书记,当年……当年那些事给翻出来了!就是那些不太好的传闻。这次的文章,措辞非常尖锐,上的高度也很高,直接联系到了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和基层政治生态问题!影响很坏!省委宣传部的电话打到了市委于书记那里,于书记非常重视,也非常生气!你赶紧过来!”
田嘉明!又是田嘉明的事!我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田嘉明能力有,魄力也足,这次抗洪抢险立了功,我才不久还力荐他当市里的先进。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张云飞。他显然也从我脸色和简短的对话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我对着话筒,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白常委,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市委,最多十分钟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