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区工商局的木质柜台后,阳光通过格子窗洒在一张烫金纸片上。
“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九个字泛着亮,边角还沾着新鲜的印泥。
上午十点整,工作人员捏着执照边缘递过来,指尖轻轻一推:“林建军,东海市餐饮类第 127号,核对下信息,没问题就拿走吧。”
林建军的手伸出去时,指节都在发颤。
他捏着执照的瞬间,只觉得烫。
不是纸的温度,是心里的热。
执照上的墨字清淅:经营者林建军,经营场所 xx弄 xx号天井,经营范围餐饮服务,最下方的红公章盖在“江湾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字样上。
“林建军,后面如果变更营业地址的话需要来这边做变更登记,知道没?”
“知道了,谢谢你,同志。”
林建军捏着执照,走出工商局大门时,腰板都感觉直了一些。
上一世窝窝囊囊了一辈子,这一世自己已经走在了康庄大道上。
回到弄堂。
巷口停着辆熟悉的三轮车,车斗里的鲜肉还盖着蓝布,小李正蹲在旁边抽烟,见他出来,笑着喊:“林老板,等你半天了,今天的五花三层给你留着最嫩的!”
林建军突然举起手里的执照,声音都带着颤:“李师傅!我刚去领了个体户执照,以后怕是更要麻烦你了。”
小李愣了愣,赶紧凑过来,指着执照上的金字和红章,眼睛都亮了:“真办下来了?还是 127号!这可是第一批!叔叔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他说着就帮林建军把执照小心叠好,放进帆布口袋:“我帮你装着,别折了,这可是宝贝!”
“上车,我带进进去,省得你自己走了。”
因为三轮车车斗里除了一些黑色马夹袋装的肉,空位还挺大。
林建军也没矫情,跳了上去。
往天井走的路上,小李的三轮车“丁铃”响着,林建军坐在车斗边,手里攥着帆布口袋的一角,总觉得象在做梦。
路过供销社时,张会计正好出来买酱油,看见他就喊:“建军,听你爸说你去拿执照了?拿到没?”
林建军刚要掏,小李已经抢着把执照拿出来,展了开来:“我说张会计,你们第一百货那么多员工,也没个食堂,要我讲直接来店里吃更方便。”
因为是周伯涛的侄女婿,加之与人合伙承包了整个东海唯一的一家农场,小李在这块几乎人缘也极好。
张会计凑过来,摸了摸烫金的字,笑着说:“好啊!以后再也不用怕有人说咱订个体户的饭不正规了,我回去就跟姑娘们说!”
因为百货大楼的有个领导家属在市区也开了一间餐厅,所以公司很多人为了拍对方马屁,中午休息吃饭一般宁可顶着太阳走二十分钟到市中心也不愿在自己这搭伙,关键味道也不咋地,张会计自己也去过一次,拉胯!
小李载着建军刚要进天井,就围过来一群街坊。
王阿婆拎着毛线筐,跑得最快,凑到执照前,老花镜都滑到鼻尖了:“哎哟!这就是执照啊?金字红章的,真体面!建军,你可是咱这片第一家有执照的馆子!”
李大爷拄着竹凳,眯着眼看执照上的编号:“127号,还是第一批!以前谁说个体户是‘野路子’?现在有这红章,谁还敢说?”
林建军没说话,只是把执照小心贴在天井的青砖墙上。
那里之前贴过健康证、场地证明,现在这张执照一贴,整面墙都亮了。
赵桂英端着搪瓷盆出来倒洗脸水,看见墙上的执照,手里的盆“当啷”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却没顾上擦,走过来摸着执照,红着眼框。
虽然知道自己材料早就准备的齐齐的,但是真当把执照拿到手里,又是另一种想法。
林国强正把灶上的铁锅准备拿下来铲铲锅底灰,看到墙上的执照,又看看儿子,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还好当时自己同意了儿子要开饭馆的想法,要是没同意,儿子现在肯定还在那苦苦做题,也不知明年能不能考上,自己也只是在红旗饭店给人家打下手的临时工。
小胖从外面送餐回来,看见满院的街坊和墙上的执照,扔下保温桶就跑过来:“建军哥!太好了!”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在试营业早餐供应了。
让林国强和老张弄些黄鱼面,没想到意外好卖。
一份黄鱼面,两条小黄鱼,一小撮雪里蕻咸菜,一小把硷水面,煎鱼骨时加1小块猪皮同煎,胶原蛋白助汤浓稠,加蛤蜊与鱼骨同煮,鲜味倍增。
一碗入魂!
这几天早上就准备十碗左右的量,基本上很快就能卖完。
眼下证照齐全,想要把建军饭店的招牌打出名声可不能仅仅只靠送送街坊邻居的外卖单子,还得靠堂食。
林建军的思绪落在弄堂口,那间倒闭的修鞋铺还空着,木质门板上的“修鞋”二字已经褪色,60来平的面积,位置显眼,正好对着弄堂口的主干道。
他早就盯上了,之前没执照,不敢提租门面的事,现在手里攥着执照,腰杆也直了,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租下这铺子,砌个明厨,摆上四张散桌,里面再整一个小包间,“建军饭店”就能从天井里“走出去”,再也不用挤在这巴掌大的地方。
“我去看看修鞋铺的房东。”林建军突然说。
赵桂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快去!跟张老板好好说,咱现在有执照了,他肯定愿意租!”
林建军揣着执照,往修鞋铺走。
阳光照在执照的烫金字上,晃得他眼睛有点花。
路过陈玉刚家时,门虚掩着,能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他没在意,脚步没停。
陈玉刚和修鞋铺的张老板在另一条弄堂,之前来的少。
现在的他,已经不用再跟陈玉刚置气,有执照在手,有街坊认可,有家人支持,他要走的路,早不是弄堂里的小打小闹了。
修鞋铺的张大爷正坐在门口编竹框,见林建军过来,笑着问:“建军,听说你拿执照了?”
“张老板,我想租您那铺子。”林建军掏出执照递过去,“我想把它改成正经馆子,明厨亮灶,保证不扰民,还能给弄堂添个正经吃饭的地方。”
张大爷捏着执照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你这孩子实在,又有执照,我放心。以后别叫我老板了,怪不好意思的,租金好说,你想啥时候搬进来?”
林建军没想到这么轻松张大爷就答应了,之前还担心他和陈玉刚家这么近,就怕陈玉刚这家伙使阴招,不给自己拿那间铺子。
因为那间铺子是自己过渡最好的选择,因为附近已经没有其他空铺子了。
金陵东路往前的铺子自己又暂时买不起。
“行嘞,谢谢张爷爷了,我还是按照之前修鞋铺的价格然后再多给您两块钱一个月。”
之前别人租下来搞修鞋铺的时候是二十八块钱一个月,如今自家生意不错,支付三十块钱也在承受范围内。
而且这间铺子四十多平,之前是一家专门修皮鞋的店,店里清清爽爽的,有些装修都能用,不用怎么折腾。
给了十块钱定金,林建金和张大爷说好明天来签合同。
就在林建军刚走没多久,张大爷家门再次被人推开。
“谁啊?建军吗?”
“爸,是我,听说你那铺子还空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