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
“同时明确告知高仙芝和血鹰首领,若探明楚军主力,尤其是朱雀军团或薛怀德部。”
“如果真向沧浪河方向运动,责令他们不可浪战,务必保存实力,立即放弃现有阵地,有序向镇南关主防线撤退!”
“绝不能被楚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遵命!”
传令官将第二条命令牢牢记下。
“还有!”
李敬快步走到帅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明黄奏疏,提起毛笔,神色肃穆。
“本帅要立即上书陛下,将落霞山惨败之前后经过、当前敌我态势之骤变、我军之巨大损失及面临之危局,一五一十,详细禀明!”
他一边研磨,一边沉声道:“此战关系国运,局势已非我区区前线主帅所能独断。”
“需请陛下圣裁,是继续增兵,与楚军在此决一死战?还是另作他图?”
“速去安排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
“是!大帅!”
传令官深知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出帐,飞奔而去。
大帐内,只剩下李敬一人。
他提起饱醮墨汁的毛笔,却悬在半空片刻,方才落笔。
每一个字都写得异常沉重。
他知道,这封奏疏送达京城之日,必将引起朝堂震动。
而南疆的战局,也因落霞山一役的惨败,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阶段。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稳住阵脚,收拢兵力,等待皇帝的最终决策,在这风雨飘摇中,为大唐守住这南疆门户。
时值寒冬腊月,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连绵的宫阙殿宇覆盖着尚未融化的积雪,檐角悬挂着晶莹的冰凌,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呼啸的北风穿过漫长的宫道,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着朱红色的宫墙与紧闭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严冬的酷烈与寂聊。
皇宫内核,太极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蟠龙铜柱支撑着高阔的殿顶,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间的严寒。
鎏金兽首香炉中吐出袅袅青烟,散发着宁神的檀香气息。
大唐皇帝李世明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身披一件玄色貂皮大氅,正凝神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朱笔御批,勾勒着帝国的运转,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殿内只有纸张翻动和炭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气氛庄重而静谧。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显得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太极殿的沉寂。
值守的宦官还未来得及通传,殿门便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只见当朝丞相长孙无极,连官帽都略有歪斜。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插着羽毛的信件,脸色煞白,步履匆匆地闯入殿内,甚至顾不上完整的礼仪,便急声奏道: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镇南关李敬将军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前线……前线出大事了!”
李世明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殷红的朱砂险些滴落在奏折上。
他倏然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长孙无极手中那封像征着最高紧急军情的信件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上了他的心头。
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放下朱笔,沉声道:“快!呈上来!”
侍立在侧的宦官连忙小跑着从长孙无极手中接过信件,躬敬地双手奉到御前。
李世明一把抓过,迅速拆开火漆,展开那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急报,目光如电,急速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起初,他的脸色尚能保持帝王的威仪。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斗。
当看到“赫连无咎部四万全军复没”、“落霞山大营失守”、“王忠嗣部伤亡近半”、“公孙韦将军殉国”、“总计折损兵马近十万”这些字眼时,李世明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涌上头顶。
眼前骤然一黑,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险些从御座上栽倒!
“陛下!”
长孙无极和殿内宦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想要上前搀扶。
李世明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们,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住那阵眩晕和翻腾的气血。
但脸色已然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好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惜而变得沙哑低沉:
“近十万兵马,近十万大唐的健儿啊!”
“就这么……就这么折损在南疆,奇耻大辱!这简直是朕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什么?十……十万?!”
长孙无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如遭雷击。
惊得倒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这……这怎么可能?楚军何时有了如此强大的兵力?”
“莫非……莫非是楚朝大规模增兵了?”
李世明重重地将那封急报拍在御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笔架上的御笔都跳了一跳。
他眼中寒光四射,带着滔天的怒意,冷声道:
“不错!楚宁那小儿,将他拱卫幽州的兵马本——十万朱雀军团,全部调到了南疆!”
“李敬在信中言明,冯木兰正是凭借这支生力军,才得以迅速击破赫连无咎,并与薛怀德里应外合,导致王忠嗣大败!”
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玄色大氅拂过御案,声音如同冰碴相撞:
“朕养着那些枢密院探子、边关斥候是干什么吃的!”
“十万朱雀军团的调动,绝非小事,他们竟然事先未能探得丝毫风声,让朕如此被动,致使前线将士遭受如此重大损失!”
“无能!简直是一群废物!”
李世明越说越气,右手狠狠将信件拍在案几上,脸上的怒火洋溢于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