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饭店,宴会厅。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每一张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
王川端着一杯红酒,懒洋洋地靠在角落的廊柱上。
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川少,久仰大名!我是做建材生意的,我叫李富贵,这是我的名片!”
王川眼皮都没抬,身旁的助理已经熟练地接过名片,公式化地回了句,“李总好。”
李富贵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王川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讪讪地笑了笑,知趣地退开了。
又一个。
王川晃了晃杯中酒。
无聊。
他扯了扯系得有些发紧的领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空杯子随手放在路过的侍者托盘上,转身就走。
助理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川少,酒会还没结束……”
王川头也没回,径直走向电梯。
出了饭店大门,晚秋的冷风扑面而来,反而让他烦躁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游荡。
收音机里放着甜腻的情歌。
他皱了皱眉,伸手想关掉。
手指在旋钮上拨动了一下,电台恰好跳到了下一个频道。
“我小燕子要是再让她这么嚣张下去,我就不叫小燕子!”
“紫薇,你别怕!有我呢!”
王川抬眼看向窗外,一栋亮着灯的大楼,楼顶上“京城人民广播电台”几个红色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原来已经开到这里了。
王川停车熄火,走进大楼,找到了位于二楼的直播区。
通过那面玻璃,他看到了直播间里的情景。
唐樱坐在话筒前,她的面前,没有稿子。
所有的台词,所有的角色转换,全凭记忆。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象是藏着一片星空。
当她模仿小燕子说话时,那双眼睛里就闪着狡黠和灵动的光;当她切换成紫薇时,那双眼睛又会蒙上一层水雾,变得温柔而忧愁;而当她用容嬷嬷的声线说话时,那双眼睛里又会透出阴狠和刻毒。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就是一台戏。
王川就那么站在玻璃墙外,一动不动。
他静静地站着,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从最开始的玩味和好奇,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赏。
直到“on air”的红灯熄灭,他才如梦初醒。
唐樱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一抬头,就看到了站门外的王川。
她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王川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喂。”
他开口叫住她。
唐樱停下脚步,回头,“有事?”
她的冷淡,让王川有些不适应。
他习惯了女人对他前仆后继的热情。
“这么晚,我请你吃宵夜。”
“不必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王川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被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恼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台大楼。
深秋的夜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广场,吹得人脸颊生疼。
广场的角落,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男孩,正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在寒风中卖唱。
他的嗓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民谣,歌声很轻,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他的面前,敞开的吉他箱里,空空如也。
没有一个人为他驻足。
那场面,萧瑟又冷清。
唐樱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数了数,一共三块钱。
她把钱放进吉他箱。
男孩的歌声停了,他抬起头,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和感激。
“谢谢姐姐。”
唐樱冲他笑了笑,那笑容在寒夜里,象是能驱散所有凉意。
“能把你的吉他,借我用一下吗?”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唐樱接过吉他,坐下。
她试了试音,手指在琴弦上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一段简单又干净的旋律,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她的声音,种清澈、温暖,带着淡淡怀旧味道的故事感。
就象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泡一杯清茶,慢慢跟你讲述那些逝去的青春。
歌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第一个停下脚步的,是一个刚下晚班的女工。
然后,是一对依偎着取暖的情侣。
接着,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
人,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吸引,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安静地聆听。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歌声里,有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青涩时光,有那个记忆里模糊又清淅的影子。
一曲唱罢,掌声雷鸣。
“姑娘,唱得太好了!”
“再来一个!”
人们纷纷掏出自己的零钱,一块,两块……
一张张纸币,被放进了那个破旧的吉他箱里,很快就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卖唱的男孩站在一旁,已经完全看傻了。
王川看着那个坐在台阶上,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女孩。
路灯的光,和周围无数双发亮的眼睛,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她就是光。
他鬼使神差地伸进口袋,掏出了里面所有的现金。
周围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唐樱把吉他还给男孩,起身离开。
王川追上去。
“我请你吃……”
他想再邀请她吃宵夜,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位从小到大,从没为钱发过愁的杜氏集团太子爷,第一次,尝到了窘迫的滋味。
唐樱看着他那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明媚,疏离,又带着一丝捉狭。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路边摊,摊子上,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走吧。”她说,“我只请得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