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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斗笠鬼

村口的老榕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像枯瘦的手爪抓着灰蒙蒙的天,树底下常年摆着一顶灰扑扑的斗笠。那斗笠的竹篾已经泛黄发脆,边缘打着几个粗糙的补丁,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笠檐下总缠着几缕干枯的黑发,像是从什么人头上硬生生扯下来的,风一吹就轻轻晃,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村叫河湾村,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沟建的,那河沟看着不宽,水却深得很,常年泛着墨绿的颜色,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腥气。村里的王阿婆是最年长的人,她总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摇着蒲扇给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讲旧事,讲到那顶斗笠时,她的声音就会压低,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严肃:“那是几十年前溺死在河沟里的女人留下的,叫翠娘,当年是个外来媳妇,性子烈,不知怎的就投了河。那斗笠是她生前常戴的,沾了怨气,谁碰谁倒霉,你们可千万别去招惹。”

我们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当真。村里的孩子皮,总爱围着那斗笠起哄,有的捡小石子扔它,有的蹲在旁边扮鬼脸,还有的故意用树枝去拨那些黑发,可不管我们怎么折腾,那斗笠始终稳稳地摆在榕树下,像生了根似的,挪都挪不动。

最先出事的是狗蛋。狗蛋是村里最调皮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总爱逞强。那天下午,我们又在榕树下围着斗笠打闹,有人起哄说:“狗蛋,你不是胆子最大吗?敢不敢把这斗笠戴在头上?”狗蛋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拍着胸脯说:“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就伸手捡起了那斗笠。

斗笠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狗蛋犹豫了一下,可架不住我们的哄笑,还是把斗笠扣在了头上。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个脸,我们只看见他嘴角咧着,似乎想笑,可下一秒,他的身子就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狗蛋,你咋了?”有人喊道。狗蛋没应声,突然猛地一捂胸口,转身就往家跑,脚步踉跄,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似的。我们都愣住了,刚才的嬉闹劲儿一下子没了,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心里都有点发慌。

那天傍晚,狗蛋家就传来了他娘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们跑去看时,只见狗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脸憋得青紫,嘴唇乌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他的气管,呼吸极其困难。他娘抱着他,急得直哭,想把他头上的斗笠扯下来,可那斗笠像是长在了狗蛋头上一样,死死地粘在上面,稍一用力,就有鲜红的血丝从笠沿下渗出来,顺着狗蛋的脸颊往下流,看着触目惊心。

村里的赤脚医生闻讯赶来,蹲在狗蛋身边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把了把脉,最后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对狗蛋娘说:“没救了,这孩子是中了邪,我治不了。”狗蛋娘一听,哭得更凶了,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着狗蛋的名字,那哭声在寂静的傍晚里传得很远,听得人心里发揪。

半夜时分,狗蛋家的哭声突然停了。我们趴在自家窗台上,能清晰地听见狗蛋家传来的压抑的呜咽声。后来有人说,狗蛋是在后半夜没的,临死前,那顶斗笠下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叹息,轻得像风,却又格外清晰,听得人浑身发冷。

狗蛋下葬后的第二天,那顶斗笠又出现在了榕树下,依旧是原来的位置,只是笠檐下的黑发,似乎又多了几缕。

自那以后,村里就彻底不太平了。

每到深夜,总能听见河沟方向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黏腻又清晰,像是有人正从河沟里走出来,朝着村子的方向过来。那脚步声时快时慢,有时离得很远,有时又像是就在家门口,听得人整夜都睡不安稳。

村里的人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夜里没人敢出门,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关了门,插紧了门闩,连灯都不敢多开。有几个胆子大的男人,曾结伴拿着锄头去河沟边查看,可每次都什么也没发现,河沟边只有湿漉漉的泥土,连个脚印都没有,可那脚步声,依旧每晚准时响起。

更让人害怕的是,有人开始看见那个戴斗笠的女人。最先看见的是村里的张老汉,他起得早,想去河沟边挑水,刚走到榕树下,就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树旁,戴着那顶灰扑扑的斗笠,笠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嘴角似乎还挂着水珠,像是刚从水里出来。张老汉吓得魂都没了,挑着水桶就往回跑,连水桶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半个月都没起来。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看见那个女人。有人说在自家的菜园里看见她,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站着;有人说在村后的小路上遇见她,低着头往前走,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还有人说在深夜里看见她在榕树下徘徊,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每次有人看见她,都吓得魂飞魄散,村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像是有一块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大胆是村里有名的硬汉,年轻时当过兵,胆子极大,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看着村里的人一天天变得萎靡不振,心里很是着急,拍着桌子说:“什么妖魔鬼怪,都是吓唬人的!那斗笠肯定是有人故意搞鬼,我今晚就去把它烧了,看它还怎么作祟!”

村里的人都劝他,说别去招惹,可李大胆主意已定,当晚就提着一盏煤油灯,拿了一盒火柴,怒气冲冲地往榕树下走去。那天夜里没有月亮,天格外黑,风也刮得紧,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李大胆走到榕树下,看见那顶斗笠依旧静静地摆在那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咬了咬牙,掏出火柴点燃,然后凑近斗笠,想把它点燃。可就在火苗刚要碰到竹篾的时候,突然听见斗笠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凄厉又哀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大胆愣了一下,心里也有点发怵,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火苗又往前凑了凑。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煤油灯突然晃了一下,灯油“哗啦”一声泼洒出来,火苗瞬间舔上了他的手腕。“啊!”李大胆惨叫一声,手里的煤油灯掉在地上,火焰顺着他的衣袖往上烧,疼得他满地打滚。

可那火像是有灵性似的,怎么也扑不灭,反而越烧越旺,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李大胆的惨叫声在夜里格外刺耳,村里的人听见了,却没人敢开门出去看,只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才敢出门,走到榕树下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李大胆已经化成了一团焦黑的尸体,蜷缩在地上,面目全非,而那顶斗笠,依旧好好地摆在原地,竹篾上沾了些黑灰,像是一道道诡异的笑纹。

经过这两件事,村里的人彻底慌了,开始陆续有人搬离村子。先是那些年轻人,带着家人去了城里,后来一些老人也跟着儿女走了,原本热闹的河湾村,渐渐变得冷清起来,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家,守着空荡荡的村子,终日闭门不出。

我家就是没搬走的几户之一。我爹说,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能就这么放弃,可我知道,他心里也怕得很。那段时间,我夜里总睡不着,趴在窗台上,能清晰地看见榕树下的那顶斗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等着猎物上钩。

有好几次,我都看见那笠檐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瞳,死死地盯着我家的方向,那眼神冰冷又诡异,看得我浑身汗毛倒竖,赶紧缩回头,用被子蒙住头,大气都不敢喘。

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敲门声,“笃、笃、笃”,轻得像落叶,却又格外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出声。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还是那么轻,像是在试探。我壮着胆子,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打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只有那顶灰扑扑的斗笠,静静地摆在门槛上,竹篾间的黑发,似乎又多了几缕,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泽。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想把门关上,可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我,让我弯腰捡起了那顶斗笠。斗笠依旧是那么凉,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握着一块冰。

不知怎的,我竟然把斗笠戴在了头上。

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我的视线,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昏暗。我想把它摘下来,可手却不听使唤,那竹篾像是长在了我的头上,牢牢地固定住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喉咙里开始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和当初的狗蛋一模一样。我慌了,拼命地想挣扎,可身体却越来越僵硬,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钻进了我的鼻子里。紧接着,一个女人的低语声在我耳边响起,轻柔又冰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笠檐下:“别怕,我等了你好久了,该换个人陪我了……”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一样。我知道,我可能也要像狗蛋和李大胆一样,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为我送行。榕树下的那顶斗笠,此刻正戴在我的头上,笠檐下的黑发,又多了几缕,在风中轻轻摇曳。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被诅咒的村子,还会有多少人遭殃。我只知道,从戴上这顶斗笠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成了笠下的影子,永远地留了下来,等着下一个替罪羊的出现。

夜色越来越浓,河沟方向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啪嗒、啪嗒”,朝着我家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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