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栋透著沉稳气度的別墅里,暖气开得实足,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厚重的实木大门“咔噠”一声打开,带进一股清冷的寒气。
苏保国风尘僕僕的走了进来,眉宇间带著封疆大吏特有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隨手將厚实的呢子大衣递给候在一旁的秘书。
“哟?老苏?你这个大忙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捨得回你这『行宫』歇脚了?”
客厅沙发上,正翻看著时尚杂誌的信息赵雅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平板,语气中带著调侃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苏保国换了舒適的软底拖鞋,走到宽大的沙发边坐下,接过妻子顺手递来的热茶,深深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熨帖著喉咙,驱散了寒意。
他长长舒了口气:“唉!別提了,大会要开了,千头万绪,上面让回来碰个头,听候调遣。”他捏了捏眉心,涉及这个层级,话只能点到即止。
“哦——”赵雅瞭然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岔开话题,“那正好,在家鬆快鬆快。
咱家那匹小野马呢?怎么又跑没影了?
这丫头,天天不著家,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啥时候能收收心?”提起女儿,苏保国语气里是无奈又宠溺的抱怨。
赵雅闻言,斜睨了丈夫一眼,那眼神带著点“你消息太滯后”的得意:“苏保国同志!你今天可冤枉咱宝贝闺女了!”
“嗯?” 苏保国端著茶杯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妻子,目光带著审视,“冤枉?她转了性在家绣不成?
你该不会是寻我开心吧?” 自家闺女啥德行他门儿清!京城“小魔女”的諢名难道是白叫的?她能安分待著?除非西山公园的猴子都穿上西装革履了!
“苏保国同志!” 赵雅坐直身体,摆出严肃脸,“我郑重提醒你,要辩证地、发展地看待我们的女儿!舒舒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小丫头了!
她现在…嗯…很温良!” 赵雅自己说出“温良”俩字时,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为了闺女的终身大事,拼了!
苏保国看著妻子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再看看她强忍的笑意,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无奈地举手投降,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好好好!是我错怪了舒舒,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在外说一不二的一方诸侯,回了家也只能乖乖认怂。
“哼,这还差不多!” 赵雅满意地哼了一声,隨即脸上瞬间切换成神秘兮兮带著一股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表情,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但带著巨大的兴奋:“老苏,我跟你说,咱家后院…啊不,咱家那颗水灵的小白菜…终於!终於知道自个儿去找猪啃了!
呸呸呸!说反了!是咱家养了二十多年娇滴滴的小白菜,终於!被一头瞧著还挺精神的猪给拱了!”
“噗——!”
苏保国刚喝进嘴里的第二口热茶,结结实实地喷在了面前的红木茶几上!呛得他连连咳嗽,脸都涨红了!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有点破音了,“舒舒?!跟男的?!约会?!” 这消息的衝击力,比他刚开完的那个务虚会还劲爆十倍!
“停停停!打住丈夫接下来的话!” 赵雅嫌弃地抽了好几张纸巾,一边擦著丈夫的“杰作”,一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瞅瞅你这副样子!
查户口呢?多高多重?生辰八字?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收起你省委书记那套『组织审查』的流程!
这是闺女自由恋爱!不是你们常委会討论干部任命!”
苏保国被噎得够呛,赶紧顺了顺气,换上商量的口吻,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好奇:“好好好,是我职业病犯了。
雅雅,那你…总得给我透露点基本信息吧?能让咱家那混世魔王都瞧上眼的,总得有点过人的『妖术』吧?” 他实在是好奇死了!何方神圣能降服苏小魔?
赵雅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旁边的平板,手指划拉几下,调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带著点小得意递过去:“喏,自己看。
老娘我亲自『政审』过了,小伙子…嗯,相当可以!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苏保国接过平板,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审阅一份重要文件,逐行扫过屏幕:
【姓名:李毅飞】
【年龄:24岁】
【级別:副处级(掛职实职:江省多水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
…
【综合评价:能力卓越,心性沉稳坚韧,作风过硬,政治可靠,发展潜力巨大…】
苏保国的目光在“24岁副处”、“中纪委”、“资產来源清晰且可观”这几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放下平板,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客观评价道:“嗯…履歷是金光闪闪,起点高,路子正,步子也稳。
24岁到这个位置,担实职县纪委书记,確实称得上前途无量。
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著点审视,“光凭这些纸面上的东西,似乎也不能让你这么…讚不绝口吧?” 他太了解妻子了,眼光毒得很,標准高著呢。
赵雅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你懂什么”的高深笑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精准地点了点屏幕上“资產情况”和“社会关係”那两栏:“老苏同志!
看问题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仔细想想,他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这孩子现在拥有的一切——顶级学府的耀眼光环、体制內的高位起点、中纪委的金字招牌、还有这京城核心地段价值不菲的房產和那份乾乾净净、经得起查的身家——全都是靠他自己!白手起家!硬生生闯出来的!
而且!” 她加重了语气,“在考上选调生之前,人家就已经是隱形富豪了!你再捫心自问,你24岁的时候在干嘛?
是不是还在连队里被老班长训得跟个鵪鶉似的?津贴够不够你买条好烟?”
“咳咳咳!” 苏保国老脸一红,这精准打击来得猝不及防!他24岁?刚刚被老爷子扔到部队去,那个时候自己確实是个愣头青!
津贴?买条好烟都得掂量掂量!跟屏幕里这个靠自己打拼出如此局面的妖孽一比…嘖,不能比,不能比!太伤老同志自尊了!
“行了行了,陈芝麻烂穀子翻篇翻篇!” 苏保国赶紧战术性咳嗽,转移话题,再聊下去自己这点“光辉岁月”要被扒得底儿掉。
他端起茶杯掩饰尷尬,心里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李毅飞,真正升起了一股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认可。 白手起家,能力卓绝,背景乾净如白纸…这绝对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不,已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了!难得!太难得了!
就在这时,別墅大门外传来一阵轻快得如同小鹿蹦跳般的脚步声和钥匙叮噹作响的声音。
“我回来啦——!” 一个清脆悦耳、带著毫不掩饰的欢快和小得意的声音响起,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苏保国和赵雅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切换成“慈祥老父母”模式,脸上堆起“我们啥都不知道”的笑容。
苏舒像一阵风似的跑进客厅,羽绒服敞开,小脸因为外面的寒风和內心的雀跃而红扑扑的,嘴角还噙著一丝尚未消散的甜蜜笑意。
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苏保国,她大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脱口而出,语气那叫一个熟稔自然:“哎呦喂!老苏!您老人家今儿个捨得回巢啦?”
那神態,那语气,活脱脱就是“小魔女”苏舒的本色出演!什么“温良淑德”,瞬间拋到九霄云外!
苏保国:“” 刚树立起的“女儿长大了”的信念瞬间崩塌。
赵雅以手扶额,无声嘆息:“” 闺女啊闺女,装你好歹装过门啊!你这秒破功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苏舒也意识到自己“原形毕露”得太快,赶紧捂住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长睫毛扑闪扑闪,瞬间切换成“乖巧懂事小袄jpg”模式。
声音也捏得又软又糯:“爸…您回来啦?一路辛苦了!” 这变脸速度,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苏保国努力维持著严父的威严,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赵雅则立刻换上慈母的笑容,热情招手:“舒舒宝贝,快过来快过来!冻坏了吧?跟妈妈说说,今天…玩得开心吗?” 那眼神,那语气,八卦之火简直要烧穿屋顶。
苏舒蹭到母亲身边坐下,感受到父母那“过分炽热”的、仿佛能把她看穿的目光,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属於少女的羞涩。
她不自在地绞著羽绒服的拉链头,声音小小的,带著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憨和甜蜜:“还…还行吧。就…感觉他…跟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快说说!” 赵雅化身好奇宝宝,循循善诱。
“嗯…跟他在一起,特別…放鬆!不用端著,不用想著下一句该说什么场面话…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上,还能逗我笑…人也…挺实在的…笑起来…嗯…也还行吧…” 苏舒越说声音越小,脸蛋越来越红,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著在小餐馆里因为开怀大笑而產生的温度。
苏保国和赵雅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两人眼中都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和…巨大的狂喜!
自家这个眼高於顶、对雄性生物向来不屑一顾、號称“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速度”的小魔女,竟然会露出这种標准的小女儿情態?
还评价人家“笑起来还行”?这绝对是动了凡心,而且陷得不浅!
赵雅强压住內心的激动和“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趁热打铁,用最温柔(也最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的语气提议:“舒舒啊,你看你爸正好也回来了,机会难得。
要不…挑个时间,把你那位『不一样』的朋友请到家里来吃个便饭?认认门,也让你爸…嗯…帮你参谋参谋?” 她把“参谋”两个字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苏保国立刻心领神会,端起茶杯,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我经验丰富我很可靠”的架势,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充满了老父亲对女儿“终身幸福”的“深切关怀”:“咳咳,是啊,舒舒。
年轻人嘛,在体制內发展,水深浪急。有些经验之谈,我这个过来人还是能提点一二的。
让他来家里坐坐,聊聊,没坏处。就当…提前適应適应?” 最后一句带著点幽默,试图缓和气氛。
苏舒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一脸“慈爱关怀”的母亲,又看看努力显得“睿智可靠”的父亲。
也忽略了父母前后不一的表现。
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父母今天…热情得有点反常?特別是老爸,平时日理万机,今天居然主动提出要“提点”人家?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好像也说得通?带他回家看看…认认门…似乎…也不错?正好让他见识见识本小姐的“龙潭虎穴”!
“嗯…那…好吧!” 苏舒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脸上还带著点小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等…等我跟他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方便。”
“好好好!不急不急!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著来!” 赵雅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仿佛已经看到贤婿上门的情景。
苏保国也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借著氤氳的热气,掩饰住嘴角那抹计划得逞的老狐狸般的笑容。
就在苏舒哼著不成调的歌,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跳著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时,沙发上的苏保国缓缓放下了茶杯。
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他没有看妻子,而是再次拿起平板,手指在“江省多水县县委常委、纪委书记”这一长串职务描述上,无意识地敲击著。
篤…篤…篤…
声音不大,却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著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李毅飞…李毅飞…” 苏保国低声念著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仿佛在记忆中搜寻著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宽敞的客厅,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著一丝不確定的凝重,更像是自言自语:
“江省…多水县…这个名字,还有这个地方…最近的风声,好像不太平啊。
虽然隔得远,但也零星刮过来点…动静好像不小啊,据说…连中纪委都惊动了?”
赵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担忧:“你的意思是…他卷进去了?而且…麻烦不小?” 她指向平板屏幕上李毅飞的名字。
苏保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手指依旧在那行职务描述上缓缓敲击著。
他作为一省主官,深知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和暗流涌动的凶险。
一个年仅24岁的县纪委书记,被空投到风暴中心…这绝非镀金那么简单!
联想到听到的一些关於江省人事震盪、甚至牵扯到省层面的风声…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最终缓缓吐出一句,语气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复杂,“年纪轻轻,身处旋涡…是机遇,更是凶险。”
他再次看向妻子,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轻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考量,“舒舒这次…眼光是毒,可这看上的…恐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