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
接下来的几天,林风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
白天,他会去精工阁借用老周的炼器炉。他没有炼制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兵,只是用从黑风帮缴获来的那些破铜烂铁,反复练习。
他炼制一些最基础的飞剑、盾牌,甚至是一些凡人铁匠才会打的箭头。
老周看不懂。在他眼里,林风的行为简直是浪费天赋。
明明有修复下品巅峰法器的本事,却天天跟一堆垃圾较劲。但他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备好火,打好下手。
仙帝的记忆和经验是顶级的,但这具筑基期的身体却不是。
每一次捶打,每一次控火,每一次灵力注入,都是一次人与工具、人与力量的磨合。
晚上,他则待在洞府里,绘制符录。
他买来了最便宜的符纸和妖兽血,画的也都是些烂大街的一阶符录。火球符、金刚符、神行符。
联盟里有人看到,都暗地里摇头,觉得这位新晋的筑基中期高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放着大好的修为不去巩固,天天干这些炼气期学徒才干的活。
只有林风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仙帝的灵魂,去解析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
每一道符文的纹路,每一种灵力的配比,在他眼中都象是一道道基础的公式。他要将这些公式彻底吃透,然后……推演出属于他自己的、更高效的算法。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林风再次走出洞府时,他还是那个看起来单薄清秀的少年。但他的眼神,比半个月前更加内敛,也更加深邃,像藏着星辰大海的古井。
他的储物戒指里,多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青锋剑,这是他亲手炼制的,品质是下品法器,但坚韧度和灵力传导性,远超同阶。
还多了厚厚一沓符录。
这些符录看起来和市面上卖的没什么两样,但只有林风知道,他画的火球符,爆炸范围比普通火球符大三成。
他画的金刚符,防御力能硬抗筑基初期的全力一击。
他还去了一趟百草堂,用一株凝神草,从那位已经对他躬敬到骨子里的掌柜手里,换来了一大批疗伤和回灵的丹药。
一切准备就绪。
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在一个微亮的清晨,象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黑石坊市,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黑风山脉深处的路。
越往深处走,路越难行。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叶,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空气中,妖兽的腥臊气越来越浓。
时不时地,就能听到从密林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兽吼。
林风的身影,在林间快速穿行。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坚实的树根或石头上。
他就象一只最老练的猎豹,与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路上,他遇到了好几波妖兽。
有成群结队、速度快如闪电的二阶风狼。
也有潜伏在沼泽里,能喷射剧毒毒液的三阶墨玉蛇。
但这些在普通修士眼中足以致命的危险,却连让他停下脚步的资格都没有。
往往是妖兽刚一露头,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剑气,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划过它们的要害。
林风甚至懒得去收集这些妖兽的材料。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钱通地图上标注的那个秘境入口。
五天后。
当林风翻过最后一座山脊时,眼前的景象壑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山谷,谷地中央寸草不生,地面呈现出一种诡异被烧灼过的焦黑色。
而在谷地的正中心,一团大约十迈克尔扭曲的光晕,正在缓缓旋转。
那光晕五光十色,象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肥皂泡,周围的空间都因此而变得有些模糊。
秘境入口。
还没等林风靠近,一股嘈杂、混乱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山谷的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粗略看去,至少有三四百名修士。
这些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好几个阵营。
最显眼的,是东边的一伙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色云纹道袍,个个气息沉凝,神情倨傲。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金丹初期的修为,正闭目养神。这是天衍宗的队伍。
南边,则是一群穿着血色长袍的修士,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眼神阴鸷,让人不敢直视。这是血魔宗的人。
西边,还有青云宗、几个二流宗门以及一些由散修组成的佣兵团。
所有人都象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盯着谷地中央那个即将开启的入口,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绷紧的弦。
林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一块岩石上,收敛起全身气息,象一块真正的石头,默默地观察着。
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天衍宗的队伍里,一个年轻人正满脸怨毒地四处张望,赫然就是被他一巴掌拍成重伤的王浩。他的伤势显然已经好了,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在王浩身边,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青年,正不耐烦地听着王浩的抱怨。那青年也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但气息比王浩要凝实得多,显然是宗门里的精英。
“宋师兄,就是那个小子!他肯定会来!等进了秘境,你可一定要帮我弄死他!”
王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个被称为宋师兄的青年,名叫宋明,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行了,知道了。一个不长眼的散修而已,等进了秘境,有的是机会收拾他。现在给我闭嘴,别眈误了正事。”
王浩悻悻地闭上了嘴,但眼神里的杀意却更浓了。
林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毫无波澜。
两只蝼蚁的叫嚣而已。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只见天衍宗的弟子,仗着人多势众,竟然在距离秘境入口最近的一片局域,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将最好的位置给霸占了。
所有想靠近的散修,都被他们粗暴地推开。
“滚远点!这里是天衍宗的地方!”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们天衍宗的旗帜吗?”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散修少年,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场面,不懂规矩,想往前挤一挤,看得更清楚些。
结果,他刚一靠近,就被宋明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噗通一声,那少年滚出好几米远,捂着肚子,疼得脸都白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
宋明不屑地啐了一口,掸了掸自己那根本没沾上灰尘的衣角,满脸的轻篾。
周围的散修们,个个敢怒不敢言。
这就是宗门弟子。
这就是规矩。
弱肉强食,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头,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在等。
等入口开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谷地上空那团扭曲的光晕,旋转得越来越快,颜色也越来越不稳定。
一股强大的空间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要开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林风动了。
他没有去抢什么最佳位置,只是不紧不慢地,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朝着入口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的动作很自然,就象一个准备进自家后花园散步的普通人。
然而,他的路线,恰好要经过天衍宗霸占的那片局域。
“站住!”
一声呵斥响起。
宋明带着两个师弟,拦在了林风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林风一眼,看到他穿着普通的青衫,身上没有任何宗门标识,气息也内敛得象个凡人,眼中的轻篾更浓了。
又一个不开眼的散修。
“小子,想进秘境?”
宋明用下巴指了指入口,语气嚣张地问道。
林风的脚步停下,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想进也行。”
宋明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张开,“交入场费,五十块下品灵石,或者一件象样的法器。交了爷就让你过去。”
他身后的两个天衍宗弟子,也抱着手臂,一脸戏谑地看着林风,等着看他要么乖乖交钱,要么被揍得满地找牙。
周围的散修们,也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五十块下品灵石,对于一个普通散修来说,几乎是小半年的积蓄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入场费,而是赤裸裸的抢劫。
林风的视线,从宋明那张嚣张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这片局域。
“秘境,乃天地所生,有缘者皆可入。”
“你也配在这里收费?”
一句话,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林风。
这小子疯了吧?
一个散修,敢这么跟天衍宗的精英弟子说话?
宋明也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竟然敢顶撞他。
他先是错愕,随即勃然大怒,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好!好小子!有种!”他怒极反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配!”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长剑出鞘,带起一道青色的剑光,直刺林风的胸口!
他这一剑,又快又狠,蕴含着筑基初期的全部灵力,显然是想给林风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周围的散修们,有的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看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死定了。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一剑,林风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甚至连武器都没拿出来。
就在那青色的剑尖,距离他胸口不到半尺的时候。
他动了。
没有后退,也没有格挡。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右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对着那刺来的剑尖,轻轻一点。
一个无比简单,甚至有些随意的动作。
指尖上,没有华丽的光芒,没有惊人的气势,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的灵力,一闪而逝。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仿佛金针撞玉盘的声响。
林风的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宋明的剑尖上。
下一秒,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一幕,发生了。
宋明那柄灌注了全部灵力、气势汹汹的长剑,在碰到林风指尖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山岳。
剑身上那流转的青色灵光,瞬间溃散!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而精纯的力量,顺着剑尖,摧枯拉朽般地倒卷而回!
“咔嚓!”
一声脆响,宋明手中的长剑,那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下品法器,竟然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
“噗!”
宋明如遭雷击,整个人巨震,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手中的剑柄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而他自己,则象被一头无形的巨兽撞中,双脚离地,倒飞了出去。
“砰!”
他重重地摔在七八米开外,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浅坑,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虎口已经完全震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斗,经脉中,一股霸道无匹的金色剑气正在横冲直撞,让他痛不欲生。
一指。
仅仅一指。
就废了他一柄法器,还让他身受重伤。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那些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的,此刻全都象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浩脸上的怨毒和得意,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
他看着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乱一下的林风,感觉自己象在看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神。
天衍宗的其他弟子,也都吓傻了。他们看着倒地不起的宋明,又看了看林风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风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宋明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群已经面无人色的天衍宗弟子。
“现在,我配进去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落在天衍宗弟子的耳中,却不亚于九天惊雷。
“配……配!前辈您请!您请!”
一个反应快的弟子,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让开了道路,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其馀人也如梦初醒,纷纷向两边退开,自动让出了一条宽敞的信道,看向林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周围的散修们,在经历了短暂的石化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好!”
“干得漂亮!”
“妈的!总算有人治治这帮嚣张的宗门狗了!”
他们看向林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激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实力,永远是赢得尊重的唯一途径。
林风没有理会周围的欢呼,也没有理会天衍宗弟子那恐惧的目光。
他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穿过那条为他而让开的信道,走到了最靠近秘境入口的位置。
他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那团旋转的光晕,仿佛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只有这里。
身后,是一片死寂的天衍宗阵营,和一片沸腾的散修人群。
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因为他一个人,被清淅地分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