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引发的满城风雨,在林风关上顶楼平台门的那一刻,便被彻底隔绝在外。
他没有立刻去打坐调息,也没有沉浸在炼成极品筑基丹的喜悦中。
他只是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楼下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城市。霓虹灯在远处闪铄,勾勒出凡俗世界的轮廓,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丹香,但很快就被城市的烟火气冲淡了。
对他而言,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异象,不过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了块石头,涟漪再大,终究会平息。
而他,要做的不是观赏涟漪,而是要借着这块石头激起的浪,跳出这方池塘。
筑基。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几乎要压垮这具凡胎肉体的重量。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拿起一支最普通的碳素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片刻,然后落下了第一个字。
地点。
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脚下这栋别墅。这里的聚灵阵经过他用深海玄晶碎片的改造,灵气浓度已经逼近这颗星球在当前阶段所能承载的极限。但林风几乎是瞬间就否决了这个选项。
他闭上眼,神识微微散开。那些被聚灵阵强行汇聚而来的灵气里,夹杂着太多东西。
汽车尾气的微粒、工业排放的尘埃、甚至楼下餐馆飘上来的油烟……这些凡俗世界的浊气,对炼气期修士影响不大,但对于筑基这种生命层次的跃迁而言,任何一丝杂质,都可能在道基上留下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前世,他见过一个号称万年不遇的剑道奇才,就是因为筑基时,在一处靠近凡人城池的灵脉闭关,吸入了一丝炊烟浊气,导致剑基不纯,最终在冲击剑仙境界时,心魔丛生,剑心崩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不会重蹈复辙。
笔尖在纸上划掉了御景湾三个字。
他的思绪,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沉入了西南那片连绵的群山之中。
向家山洞。
那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清淅浮现。阴暗潮湿的洞穴,中央那具早已坐化的修士骸骨,以及那个虽然残破、却始终逸散着微弱空间能量的传送阵。
更重要的,是山洞地下的那条灵脉。
那条灵脉虽然细弱得如同发丝,但它纯粹。那是未经凡俗污染的、最本源的天地灵气。
而且,传送阵逸散出的空间能量,虽然微弱,却能在他筑基引发灵气潮汐时,起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稳定器”作用,防止灵气过于狂暴而冲垮他脆弱的经脉。
隐蔽,纯粹,还带有一丝空间法则的庇护。
林风睁开眼,在纸上写下了向家山洞四个字,并在后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地点定了,接下来是准备工作。
他提笔,在纸上又写下阵法二字。
“中级聚灵阵,”他一边写,一边低声自语,象是在给自己讲解,“以山洞内的灵脉为内核,用空间石碎片作为辅阵眼,可以将灵气浓度在现有基础上,再提升两倍。”
“灵气疏导阵,”笔尖移动,“筑基时,灵气入体如山洪暴发,堵不如疏。在洞壁刻画三道疏导阵纹,一旦体内灵气超出经脉承受极限,便可将多馀的能量导入山体,避免爆体之危。”
他画图的动作很快,寥寥几笔,一个结构复杂却能量流转清淅的阵法叠加图,就在纸上成型。
然后,是状态。
他写下“调息”与“道心”。
筑基,不仅是肉身的蜕变,更是心境的考验。他必须在闭关前,将这具身体和这缕残魂,都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向天华炼制的、品质最普通的清心丹,扔进嘴里,像嚼糖豆一样咽了下去。
丹药入腹,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流转,将他连日来因炼丹、规划而产生的一丝浮躁,彻底洗去。
“身体里的浊气,还是太多了。”他皱了皱眉。地球的食物和空气,对他这具身体的污染,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当即决定,从现在开始,到闭关之前,不再进食任何凡俗食物,只以最纯粹的灵气为食,每日在聚灵阵中运转《万物源引诀》十二个周天,务求在筑基前,将体内最后一丝杂质都排出去。
至于道心……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脑海中,没有去回想今生的温暖与羁拌,那只会成为心魔的养料。
他的意识,回到了那条漫长、孤独、充满了血与火的仙路之上。
从一个偏远星域的凡人少年,第一次引气入体时的欣喜;到筑基成功后,御剑三千里,俯瞰山河的意气风发;再到金丹碎裂,险死还生的绝望;元婴大成,独战三名同阶魔修的惨烈……一幕幕,一桩桩,如同最冷静的旁观者,重新审视着自己前世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战斗,每一次决择。
他在巩固自己的根。
无论重生多少次,无论身在何处,他始终是那个为了追求大道巅峰,可以舍弃一切的凌天仙帝。复仇,只是路上的风景。大道,才是终点。
这股冰冷而又坚定的意志,在他的神魂深处,重新凝聚,化为一柄无形的利剑,足以斩碎任何虚妄。
最后,是风险。
林风睁开眼,眼神里已是一片清明。他在纸上写下了“心魔”和“外敌”。
外敌不足为虑。有萧玉山和龙组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敢在他闭关时前来送死。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风险,来自于内部。
心魔劫。
每个人的心魔都不同,它会勾起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悔恨、贪婪和执念。林风知道,自己的心魔,无非就是两样。
一是今生的软弱与无力。
二是前世的背叛与遗恨。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方小小的砚台,研磨朱砂,然后再次逼出一滴帝血,融入其中。
他铺开三张空白的、由龙组特供的、蕴含微弱灵力的玉符纸,提笔醮墨。
笔尖在符纸上游走,动作不快,但每一笔,都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镇心符。
以仙帝之血为引,以筑基修为为基,绘制出的镇心符,足以在他心神失守的最后一刻,强行将他从幻境中拉回来。
这是他给自己上的最后一道保险。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桌上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计划的纸,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准备去平台的聚灵阵中开始调息。
刚打开书房的门,就看到顾南栀端着一个托盘,安静地站在门口。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托盘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几块精致的糕点。
“你……忙完了?”她看到林风出来,眼神有些躲闪,小声说,“我怕你饿了。”
林风的目光,落在了那杯牛奶上。他已经决定不再进食凡俗之物,但这杯牛奶……
他没有拒绝,接了过来,却没有喝,只是用手心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顾南栀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吃,她咬了咬嘴唇,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温润、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个……是我爷爷给我的,说是顾家祖上载下来的,叫温玉。冬天戴着不冷,夏天戴着不热,还能安神。我……我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帮到你,但这个,你拿着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林风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一股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净的灵气,从玉佩中缓缓渗出,顺着他的指尖,流入经脉。这股灵气虽然弱小,却能起到稳定心神、调和体内灵力冲突的作用。
对于即将筑基的他来说,这东西的价值,远比那些百年人参要高。
他看着顾南栀,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攥着自己的衣角,耳根有些泛红。
他没有说谢谢,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最多三日,我必出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了顶楼的平台。
顾南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才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