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醉冬给鹿饮溪唱了这么多回，鹿饮溪回回都要听《牡丹亭》，这还是她第一次点其他的戏目。

……而且，还要扮全套。

穿戏服已经穿的有点习惯了，但是扮全套，寒醉冬……还真就没有完全扮过。

他当时在传承里学会了这项技能，不过却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实践。

本身就对鹿饮溪心怀愧疚，而且这也是鹿饮溪第一次兴致这么高……

寒醉冬确认了一下自己几百年前从无间炼狱里继承的那套行头还在储物戒里，便咬咬牙同意了。

“但是……没那么多人，我、我就只给你唱两段单独的。”

提前打好预告以后被鹿饮溪要求着喝下酒液，踉跟跄跄挣脱魔爪，听见了好感值增加的声音，寒醉冬莫名感到羞耻。

他顺势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在鹿饮溪好奇的眼神下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套女蟒袍。

以红蓝黄这三种颜色为主，上面绣着凤凰和牡丹的图样，看上去格外精致。

“今天不穿那套蓝色的戏服？”

鹿饮溪伸出手指好奇扒拉了一下这件衣服，又很快被这件衣服上散发的鬼气给冻得缩了回去。

“嘶……”她揉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又有点象被电了，麻麻的。

“你、你别碰！”寒醉冬被她突然的举动给吓得一哆嗦，慌乱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将残留的鬼气给驱逐出来。

“……这、这是从无间炼狱传承里拿出来的，在储物戒里放了很久，依旧鬼气很重、我还没处理，之前那套我处理了。”

指尖那股麻麻的感觉逐渐消失，鹿饮溪笑着弹了一下寒醉冬的脑门：“好啦，我没事，不碰了，你快点把东西拿出来扮上给我看吧。”

寒醉冬往回缩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窝囊地继续从储物戒里拿东西。

云肩、腰带、马面裙、扇子、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金贵饰品……甚至还有一顶看起来就相当贵重的点翠凤冠。

湛蓝的翠羽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泛出让人忍不住流连的绚丽彩光。

“你、你去屏风后面，我要换衣服。”寒醉冬正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干净的面容，没忍住深吸一口气。

“我难道不能看着你换吗？反正都穿着里衣，什么也看不见。”鹿饮溪满眼认真。

闻言，他扭过头来，同样很认真的看着鹿饮溪：“不可以……”

主动站起身，寒醉冬拉着鹿饮溪的手，将鹿饮溪安放在了屏风后面，并且让那桌子菜跟着鹿饮溪安放。

“你就坐在这吃，然后、等我出来。”

他规规矩矩把屏风也给安放好了，随后自己躲到了屏风后面换衣服。

这房间里的灯光来源是桌子上的那一小撮幽暗鬼火。

鬼火跳动间，在屏风上投出寒醉冬一点隐隐绰绰的影子。

……身材还不错。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鹿饮溪在画面与听觉的双重刺激之下忍不住在内心思考，这鬼尊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

差不多一炷香过去，鹿饮溪为了待会的下饭重头戏有菜可吃，强忍着自己内心饥饿的欲望，就喝了杯酒，浅浅吃了几块黄瓜。

那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的身影已经坐在梳妆台面前很久了，时不时摆弄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小物件。

终于，在鹿饮溪的期待值不断被拉高的情况下，她终于看见那道身影拿起凤冠，戴在了头上。

步摇垂珠扫在脸颊旁，屏风上投下来的影子轻轻一颤。

那身影站起，打开扇面，轻轻抵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人未到，音先行。

屏风边缘伸出来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手指尖染上一点红色蔻丹，紧张地蜷着，腕骨在幽光之下白得晃眼。

随后，那屏风后面露出来一张极盛的面容。

“海岛冰轮初转腾——”

唱腔一起，整个房间都仿佛静了下来。

寒醉冬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准，桃花眼被胭脂勾勒描长，手中拿着的扇子随着身形摇曳。

鹿饮溪甚至看呆了一会。

不得不承认……寒醉冬换完全套装备以后，的确……很不一样。

那人且行且唱，水袖扇面翻腾之间翻飞出云卷云舒的好看弧度：“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

扇面稍降，寒醉冬那双本该冰凉的眸子里此时含着微光，凤冠上的珠饰轻轻颤动，衬得他的眉眼更加艳丽了。

“皓月当空……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他嘴角含着一抹较为羞怯的笑意，扇面收拢，眼眸垂下，但每个身段动作都相当精准，“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鹿饮溪边看边吃，看得津津有味，吃得也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抿一口好喝的酒，深感自己从前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什么才叫享受。

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自从身入帝王家，日夜君恩宠有加。只盼君王长相伴，不羡天上广寒宫。 蛾眉颦，泪沾襟……”

婉转动人的唱腔在房间中弥漫着，她看着那把扇子时不时打开又合上，那水袖时不时垂落收回。

鹿饮溪越看越感觉这鬼尊实在太下饭了，没忍住将桌子上的菜都一扫而空。

“去也去也…回宫去也——”白色水袖如同轻风般扫过她的膝头，寒醉冬唱着唱着，距离鹿饮溪反倒越来越近了。

阴凉的气息带着对方身上的那股香气一同接近。

短暂的一阵子迟疑后，寒醉冬那张漂亮的脸趴在了鹿饮溪的腿上，凤冠珠串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沙沙作响，有几率不老实的碎发粘在被胭脂晕染开的眼角旁。

就好象他真醉了似的。

鹿饮溪没忍住伸出手，将手轻轻放在寒醉冬的脸上，缓缓摩擦两下。

“陛下将奴骗，姑负好良宵……”对鬼修来说相当滚烫的热度抚在脸颊，寒醉冬长睫轻颤，侧脸贴着她的膝盖轻声低唱。

“骗得我欲上欢悦……”

兴许是刚才鹿饮溪非要他喝下去的那几杯酒起了效果，这声音里带着点莫名的醉意。

他唱到最后一句了。

“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

鹿饮溪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古代有人向那些戏楼里的戏子豪掷千金了。

她现在也有点想。

奈何这个戏子比她有钱。

“……”寒醉冬后颈露出一块苍白的肌肤，随着声音微微起伏，鹿饮溪向下看去恰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唱完以后沉默了几秒钟，趴伏在鹿饮溪的膝盖上，张了张口，奇怪的称谓在舌尖辗转好几轮才滑出来。

寒醉冬声音很轻，却因为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反而添了几抹温润。

“陛下……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