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惨死,首级被送回。
大哥李建成和父亲李渊,早已被权力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变得陌生而可怕。
如今,连唯一存有亲情的四弟李元霸。
也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至对他这二哥产生了杀意……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席卷了李世民。
他第一次如此清淅地认识到,权力的诱惑与战争的残酷,竟能将血脉至亲扭曲至此!
能将一个家,变得如此支离破碎,充满算计与疯狂。
这一刻,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若这滔天的权柄,需要用所有亲人的理智、人性甚至生命来换取,他宁愿……不要!
他宁愿回到从前,那个虽然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太原李家。
太原,唐国公府,议事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炭火在铜盆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
“报——!”
一名传令兵带着满身尘土与惊慌,跟跄着冲进大厅,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尖锐变形:
“唐国公!紧急军情!隋军主力连破我军三道防线,势如破竹!
不日……不日即将兵临太原城下!”
这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厅内文武,无不色变,有人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然而,端坐主位的李渊,在短暂的沉默后,非但没有露出惧色。
反而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身前的楠木桌案上,霍然起身!
他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悲痛、愤怒与近乎癫狂的决绝。
“好!来的好!苏信小儿,你终于来了!”
李渊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
“我就在这太原城下,等着你!
看看是你踏平我李家基业,还是你苏信,在此折戟沉沙,身败名裂!”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丧子失女之痛,地盘尽失之辱,都化作了对苏信刻骨的仇恨。
退无可退,唯有背水一战!
角落里的林澹然与谢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林澹然拂尘轻摆,声音低沉而肃穆:
“唐国公,此战关乎存亡,贫道与谢道友,此番必将全力以赴,再无保留。”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们深知,一旦此战失败,隋朝获胜。
以苏信那睚眦必报、手段酷烈的性格,是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两个屡次与他作对的“妖道”的。
届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无论他们逃往何方深山老林,恐怕都难逃无穷无尽的追捕与剿杀。
“恩。”谢弘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那惨白的脸上,因为伤势未愈更添几分阴鸷,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这一次,他便是拼着道基尽毁,魂飞魄散,也要将苏信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斩杀!
至于隋军其他将领,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提。
……
与此同时,太原以南的官道上,黑色的洪流滚滚向前。
大隋的玄色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旌旗。
苏信一马当先,万里烟云罩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的前进。
“王爷,有您亲自领军,这仗打得,真是太痛快,太简单了!”
程咬金催马跟在苏信侧后方,咧着大嘴,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您看这一路,那些李家军听到您的名号,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一触即溃!
知道的咱们是来平定叛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这边境巡狩,顺手捡军功呢!哈哈!”
他这话虽然粗俗,却道出了许多隋军将领的心声。
其馀如单雄信等将领,闻言也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深有同感的笑容。
在武安王苏信的统帅下,原本预想中艰苦卓绝的北伐,竟真的呈现出一种摧枯拉朽之势。
苏信本人,就是一面无敌的旗帜,足以让敌军胆寒,让己方士气如虹。
苏信闻言,神色却并未放松。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逐渐清淅的、太原城那巍峨的轮廓,沉声道: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但需加强警戒,谨防敌军偷袭。”
他很清楚,之前的顺利,是因为李家主力收缩,外围防线空虚。
如今兵临太原城下,李渊已无路可退,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是你死我活的决战。
他杀了李秀宁,以其首级送回。
此举无疑彻底激怒了李渊,对方必然会拿出所有底牌,做困兽之斗。
“诺!”众将齐声应命,立刻分头行动。
隋军的效率极高,很快,一座座营帐如同雨后春笋般立起。
虽然略显简易,但壕沟、拒马、哨塔一应俱全。
一座森严的军营迅速成型,与远处的太原城形成了对峙之势。
营盘初定,程咬金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如今他几乎成了苏信的专职传令兵,虽然职位不低,但他似乎乐在其中。
“王爷,营外有个老道士求见,说是来自什么……紫金山?”
程咬金挠了挠头,汇报着刚得到的消息。
“老道?”一旁的裴元庆一听,顿时眉头倒竖,一对亮银锤相互碰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他怒气冲冲地吼道:
“这些牛鼻子没一个好东西!不是装神弄鬼,就是助纣为虐!
砍了!直接拖出去砍了!省得麻烦!”
他可是对林澹然、谢弘这些道士恨之入骨,连带着对所有道士都没了好感。
苏信回头,淡淡地瞥了裴元庆一眼,一只手随意地伸出,按在裴元庆的肩膀上。
看似没用多大力气,却让裴元庆那前冲的身形硬生生止住,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跟跄了一步。
“你小子,现在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苏信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裴元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苏信是又敬又畏,连忙收起银锤,讪讪笑道:
“嘿嘿,您是,您当然是老大!我这不是被那些妖道气糊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