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晋为那对夫妇的悲惨遭遇而心神激荡之际,一股寒意从他背后袭来。
方晋头也未回,反手便将手中的火球向身后砸去。
“轰!”
火球爆裂开来,火星四溅,却只让那阴冷气息微微一滞。
方晋趁机猛地转身,同时脚下发力,身形向上一窜。
瞬间便从井底跃出,落在井边。
背后那东西也跟着飘了出来。
方晋心想,不管是什么东西,还是先出来的好。
井下空间实在太小,放不开手脚。
只是当他看清眼前之物的时候,心中还是一寒。
他的面前是一具漂浮在半空的女鬼,面目浮肿腐烂,双眼只剩空洞的黑窟窿。
浑身湿漉漉地滴着黑水,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这是,何巧儿?”
方晋反应极快,镔铁长剑瞬间出鞘,一道剑气向前斩去。
只是这剑气在那鬼物身体之上穿体而过,只是让其身影略微波动,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他又接连射出几颗火球,效果同样不佳。
“对付这种魂体鬼物,常规手段效果还是太差了。”
面板信息也适时弹出。
方晋暗叹,自己所学还是太过单一。
引气锻体诀自带的火球、水箭,自己会的拳脚剑法。
对付有形有质的妖兽尚可,面对这种虚体怨灵,便显得力不从心。
眼下这情况确实出乎方晋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山谷是有什么妖兽之类,害了误入的修士。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鬼物。
“蕴含灵能的法器?”
心念电转间,那柄得自贺飞的下品法器飞剑已然悬于身前。
方晋并指一点,灵力疯狂涌入。
“疾!”
飞剑化作一道白色惊鸿,瞬间刺向女鬼。
“嗤——!”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飞剑穿透了女鬼的胸膛,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
方晋看向女鬼头顶那绿色的血条,在飞剑一击之下,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小截。
方晋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这怨灵只是凡人魂魄所化,修为不算深厚,这下品法器的飞剑便足以应对。”
方晋操控着飞剑,不断袭扰女鬼。
女鬼疯狂挥舞着利爪,带起道道阴风,向方晋攻来。
但方晋的月影步法已经快要小成,闪转腾挪间,竟渐渐占据上风。
就在方晋操控飞剑,将女鬼的血条磨掉近半之时。
一道面容清淅,穿着书生袍的男性魂体。
突然出现在女鬼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了飞剑的去路。
“仙师手下留情!求求您,放过巧儿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吧。”
那书生鬼魂声音凄切,对着方晋深深作揖。
方晋操控飞剑悬停在空中,凝目望去,这才注意到。
那女鬼何巧儿溃烂的腹部,隐约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婴儿黑影。
竟然还是母子煞,方晋微微一怔,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书生模样的鬼魂之上。
其容貌与那幻境中,为孩子做木马的青年一般无二。
“你是,冯杨?”
冯杨的鬼魂连忙点头。
“仙师,巧儿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她本性善良。我还布下这谷中迷雾,尽量减少生人靠近,就是怕她伤及无辜。求仙师高抬贵手,莫要让她们母子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
方晋闻言,看着在冯杨身后满是怨气的女鬼,以及她腹中那无辜的婴灵。
手中剑诀不由得一缓。
以飞剑之威,继续攻击下去,确实能将这怨灵彻底诛灭。
但那就是形神俱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并非嗜杀之人,这对夫妇的遭遇已足够悲惨。
沉吟片刻,方晋轻叹一声,散去剑诀,将飞剑收回身旁。
左手掐诀,念起了一段经文。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
这《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乃是道人选拔必背,方晋背了四十年,自是滚瓜烂熟,信手拈来。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不知道这经文从他口中念出,是否能发挥作用。
只是眼下他也别无它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诵经声起初细微,渐渐变得清越悠扬,带着一股洗涤人心的力量。
淡淡的金色微光随着经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着谷中的阴寒与怨气。
“恩?有效果。”
方晋顿时心中一定,继续高声念了起来。
经文化作金色的符号,涌向何巧儿腐烂的身体。
起初那女鬼何巧儿在经文中疯狂挣扎嘶吼。
但冯杨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巧儿,巧儿别怕,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会再痛苦了。”
渐渐地,她停止了挣扎,身上的暴戾怨气开始如同冰雪般消融。
腐烂的面容逐渐恢复生前的清秀,扭曲的双腿也慢慢恢复正常,只是眼神依旧空洞迷茫。
看着妻子身上的怨气逐渐消散,冯杨魂体虽也变得更加透明。
他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终于,你不用再受这仇恨的煎熬了。”
方晋将经文念了十遍,看着气息变得平和许多的何巧儿魂魄。
虽心中有所猜想,但还是忍不住问冯杨。
“你既已身死,为何不去转生轮回,反而要逗留在这方寸之地,束缚自身?”
冯杨的魂魄温柔地凝视着身旁渐渐恢复清明的妻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仿佛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意。
“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等她怨气散尽,能够安然离去之时,我自会随她一同前往轮回。若她不能超生,我便在这井底陪她千年、万年。”
话音落下,他的魂体与何巧儿以及那微小的婴灵,便化作点点莹光,消散不见。
山风吹来,谷中的浓雾,也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方晋重新回到井底,将二人骸骨取出。
将其合葬在二人许下生死不弃誓言的合欢树下。
又用几个石砖垒起一个石碑,在其上刻下‘冯杨·杨巧儿之墓’。
做完这些,方晋看着这墓碑微微一叹。
有人矢志不渝,有人始乱终弃。
有人穷凶极恶,有人悲天悯人。
这世间万物,唯有人心最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