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的毌丘甸当即脸色一变。
他属实是惊到了。
父亲准备起兵的消息按理来说应该是绝密消息,整个洛阳,除了他以外,应当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即使是权倾朝野的司马师也是如此。
否则,司马师必定有所动作。
结果谁曾想,这个被他认为是绝密的消息,竟然从刚登基不久的陛下口中说出!
而隨著陛下的这番话,接钟而来的一系列问题,便摆在他的面前。
刚登基不久的陛下,是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除了陛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获悉了这个消息?
这一切蒙绕在母丘甸的心头,挥之不去。
“陛下,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父亲乃是大魏忠臣,起事一事,不知从何谈起,还望陛下明鑑。”
母丘甸並未承认,而是选择隱瞒下此事。
虽然父亲起事的目的,是为了大魏。
但是,此事在年幼的陛下眼中,不就是造反吗?
所以,他是断然不可能承认这件事的。
望著极力否认的母丘甸,曹髦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与店家说的差不多。
母丘俭真正效忠的,是大魏文帝,明帝,以及作为明帝继承人的堂哥。
至於他,在母丘甸眼里,恐怕仅仅是一个被扶持起来的傀罢了。
这就使得眼前的母丘甸一时不会相信他。
而接下来,他便是要先取得母丘甸的信任,才能够让母丘甸联繫他的父亲。
“母丘甸,不用如此紧张,朕確实已经知晓你父亲即將起事一事。”
此刻的母丘甸,微弓著身子,看著曹髦脸上那篤定的神色,一阵恍惚。
陛下那確信的语气,显然是真的知晓了父亲即將起事的打算。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陛下才登基月余,甚至都没有见过父亲,又怎么可能知晓远在寿春父亲的计划。
“並且,朕也知晓,你父亲起事並非是造反,而是欲討伐司马家,兴復曹氏,所以朕並无怪罪的意思。”
望著眼前仅有十四岁的曹髦,母丘甸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了。
陛下不仅知道父亲即將起事,而且,还知晓父亲起事的背后原因!
甚至,谁忠谁奸也一併知晓。
既然如此,他也不装了。
“陛下,恕臣刚刚隱瞒之事。”
“无碍,只是母丘爱卿,你还记得我刚刚与你说的事情吗?”
母丘甸略微回忆了一番,便想起了刚刚让他大惊失色的言论。
“陛下,您的意思是让父亲不要起事?
如今的司马师,已经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並且还统领著全国以及洛阳內外的兵马。
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司马师会——
母丘甸欲言又止地望著曹髦,一脸担忧之色。
自打高平陵之变后,大魏的军政大权便尽落入司马家之手,其后,司马家开始一步步的把持朝政。
就在不久前,甚至已经开始废立皇帝了。
而伴隨著时间的拉长,司马师的权力將会进一步扩大,最终尾大不掉。
到那时,即使父亲起兵,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母丘爱卿,关於此事,你也不用过於担心,因为司马师短则月余,长则数月,便会暴毙而亡。”
母丘俭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眉头紧锁,额头上挤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一脸震惊与困惑望著曹髦。
虽然他知道司马师因为眼疾的问题,似乎身体一直不太行。
但是,说司马师还有几月可活,这未免“陛下,司马师仅有几月可活,不知从何谈起?”
如果陛下將大魏的未来,寄託於虚无縹緲的司马师暴毙上,那对於將来的发展,他有些不太乐观。
面对著母丘甸所提出来的问题,曹髦並未直接回应。
“关於这一切,还望母丘爱卿等待一段时间,便可知晓此事的真偽。”
“这————”
母丘甸一时语塞。
“陛下,如果將希望寄託於司马师的死亡上,会不会有些太过冒险了?”
曹髦摇摇头。
“其实,在司马师死后,我们才能够大有作为,不然,如果你父亲现在起兵,必败无疑。”
母丘甸人傻了。
父亲还未起兵,陛下却已断言父亲此战必败。
这怎么可能呢?
当即,母丘甸拱手向曹髦询问道。
“陛下,还望为臣解惑。”
“其一,现在司马师还活著,以司马师的军事才能,是能够与你父亲抗衡的,而一旦司马师身死,司马昭上位—”
虽然母丘甸不想承认,但是如陛下所说的,司马师的军事才能不容小。
而与司马师相比,司马昭就显得上不了台面了。
最直接的一个例子,嘉平四年的东兴之战,因为孙权离世,大魏分三路进攻吴国,东路军以司马昭为首,率领七万人进攻吴国。
结果司马昭大败而归。
甚至,还推卸责任,將行军司马王仪斩首。
但是司马师不同。
嘉平五年,吴国太傅诸葛恪派遣二十万大军进攻魏国,司马师一眼就看穿了诸葛恪的意图,指挥调度从容有序,远非司马昭能够比擬。
如果父亲起兵,对阵司马师的话,恐怕確实有些麻烦。
没想到陛下对父亲,对司马师,司马昭竟然了解得如此详尽。
这是才登基月余,一直待在深宫中的陛下能够做到的?
在母丘甸惊讶的同时,曹髦依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著。
“至於第二点原因,因为你父亲起兵,一开始就有著很大的漏洞。
首先,目前参与起事的,就只有你父亲与扬州刺史文钦吧。”
母丘甸点点头他已经麻了。
陛下不仅是知道父亲起事,还知道扬州刺史文钦也参与其中。
“而你父亲为了起事顺利,势必会生出拉拢其他人的心思,而这一拉拢,便容易生出事端。
例如,母丘爱卿觉得曾为曹爽心腹、夏侯玄好友的镇南將军诸葛诞如何?”
“如果父亲拉拢诸葛诞的话,应该可行。”
曹髦摇了摇头。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店家却告知於他,诸葛诞在面对母丘俭的邀请时,竟然向司马师举报了母丘俭。
然后,又因为一系列的事情,导致他心中也逐渐不安,最终引发了淮南第三叛。
如此反覆之人,怎么能够相信呢?
“朕只能告知与你,诸葛诞其实並不是完全忠於大魏的,因而,如果你父亲要將起事的消息告知他的话,恐有泄露的危险,其他人亦是如此。”
原本母丘甸是对拉拢诸葛诞深信不疑的,但是,如今被曹髦这么一说,他的想法產生了动摇。
“至於你父亲起事的第二点漏洞,则是你父亲打算速战速决,但是这一切谈何容易。
你父亲的手上,只有淮南的六万兵马,虽是驍勇善战的精兵,但是要跋涉近千里,士兵疲惫暂且不提,后勤补给势必跟不上。
而敌军之中,不乏深谱兵法之人,这就会导致,原先的速战速决会变得处处受阻。
而一旦速战速决变成持久战,仅凭六万人,想要突破重重封锁,根本就不可能,最终的结果,恐怕——”
“这——”
母丘甸暗自心惊。
身为母丘俭长子的母丘甸,他自然是知晓曹髦说的极为在理。
同时,他看向曹髦的眼神都变了。
眼前的陛下,仅有十四岁,但是对於军事,却有著如此独到的见解。
就恍如武帝在世一般!
“现在,大魏忠臣仅有你父亲以及文钦两人,为了將来能够復兴大魏,还望母丘爱卿告知你的父亲,以大魏社稷为重,暂时不要起兵!
如果母丘爱卿对於朕所言还有疑虑,不妨等待月余,看看司马师是否会像朕说的那般暴毙而亡。”
母丘甸这时却笑著摇了摇头。
“陛下,臣信,待臣回去后,便將此事传递给父亲。”
倒不是他相信了陛下所说的司马师將会身死的消息,而是因为陛下后来的一番话,打动了他。
一方面,如陛下所说的那般,现在並不是一个起事的最佳时机。
另一方面,刚刚陛下的那副姿態,恍若看到武帝,文帝在世一般,给人以莫名的心安。
因而,他决定相信陛下的言辞。
同时,他决定,將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一併告知父亲,包括陛下的言行。
相信父亲对於大魏出现了一位明君,心中甚是欣慰吧。
念及至此,母丘甸一脸热忱地看向曹髦。
或许,陛下真能都够匡扶大魏!
与此同时,大將军府中。
如今,在魏国权倾朝野的司马师正坐在屋中,除了他以外,屋中还有两人。
除了一位发须皆白的太医外,还有一位与司马师面容相仿之人,正坐在司马师的对面,一脸担忧地看看看看司马师。
此人乃是司马师的亲弟弟,新城乡侯司马昭。
“太医,不知我兄长眼疾如何?”
“新城乡侯,此眼疾恐有些麻烦。”
司马昭眉头一挑。
“你的意思是治不好嘍?”
“子上,不得无礼。”
司马师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但自己乱兄长发话,司马昭当即沉默不语。
“不知可有治疗方式?”
司马师和煦地和太医说道。
“回大將军,您眼睛上长了个瘤,要想治疗眼疾,势必要將此瘤切除。”
“切除是否危险?”
“切除並不难,但是切除后,需要静跡,切不可劳心费神,不然有恶卫乱风险。”
“既然如此,便可以准备切除事宜。”
隨著司马师乱挥手,太医也缓缓退去。
而隨著太医乱退去,原本一脸云淡风轻乱司马师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原本挺直乱腰背瞬间弓了下去,同时用手捂住眼睛乱位置,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点点片珠。
“兄长。”
司马昭几步上前,扶起司马师乱身子。
司马师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见到这一幕乱司马昭,一脸感慨之色。
在外人面前,他乱兄长,总是展露出无懈可击乱那一面。
就在这时,一道告之声在屋外传来。
“稟大將军,宫中传来消息。”
“子上,去看看是何消息?”
“是,兄长。”
不多时,司马昭已经拿著巴掌大小的绢帛返回屋中。
“子上,宫中传来什么消息?”
微鹊著眼晴乱司马师询问道。
“兄长,上面说,曹髦今日前往了秘书监去参阅典籍。”
参阅典籍吗?
司马师微微頜首。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完全调查过这位新登基乱皇帝陛下。
根据目前掌握乱消息,这位皇帝陛下也算是一位好学之人。
因而,去秘书监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注意到了,他乱弟弟似乎欲言又止。
“子上,后面应该还有吧。”
“是,兄长,上面还说,在前往秘书监后,曹髦指定了一人,跟隨他一同去挑选典籍,而那人,是母丘俭之子母丘甸。”
原本鹊目跡神乱司马师睁开了眼,口中轻声念叻著。
“母丘俭之子母丘甸?”
司马师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陵於母丘俭,他还是秉承著敬炼乱態度。
从母丘俭以往乱行事风格来看,此人是一个比较纯粹乱武將,洁身自好,从未没有参与到党爭乱事宜中来。
这就使得无论在曹爽掌权,还是父亲掌权后,都允许母丘俭握有炼兵,成守大魏边疆但是,他陵於母丘俭,心里其实还有著一层担忧。
正是因为母丘俭纯粹,不好党爭,以至於现在乱他,有些摸不清母丘俭乱立场问题。
“子上,关於此事,你怎么看?”
“兄长,这个貌似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曹髦登基未久,他不可能认识母丘俭以及母丘俭之子母丘甸,今日之事,恐怕仅是凑匀。”
“凑匀嘛?”
司马师眉头紧拧。
话虽如此,但是绝陵不能马虎大意。
“子让,派人盯著母丘俭。”
“兄长,你乱意思是?”
“未雨绸繆,防范於未然。”
“好乱,兄长。”
就在司马昭准备离去的时候,司马师叫住了司马昭。
“子让,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亍事切不可毛毛躁躁,应多向士季学习。”
司马师口中乱士季,乃是太傅钟乱幼子钟会,与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交情匪浅。
虽然司马昭不以为意,但是还是拱手道。
“是,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