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宁远的茶会,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开端。
陈渊回到迎仙居,并未立刻沉浸于修炼。
他坐在窗边,指尖在桌上无声划过,复盘着今日与宁远的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宁远此人,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看似诚意十足,实则城府极深。
他抛出的客卿之位,既是示好,也是一种试探与捆绑。
每年三千灵石的供奉,一座三阶灵脉洞府,对任何筑基散修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收下了宁家的好处,便等于默认了一份因果。
不过,眼下对他而言,利大于弊。
那份详尽的舆图与情报,正是他最急需的东西。
至于那所谓的黑风渊,不过是宁远画下的一张饼,一个长远的投资。
陈渊将那枚宁远赠予的,记载着海量情报的玉简贴在额头,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识海。
百川城的势力分布,各大家族的底蕴,坊市的暗流,乃至周边险地的秘闻,都一一清淅呈现。
张家,百川城二流家族,家主张奉先,筑基中期。
族内有两位筑基初期的供奉,练气修士过百,在城西一带颇有势力。
那个张三少爷,张奉先的独子,纨绔无能,仗着父辈威势,横行霸道。
“麻烦。”
陈渊放下玉简,口中吐出两个字。
但他并不在意。
在这百川城,只要不招惹金丹真人,筑基中期,他还应付得来。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安稳发育的时间。
三日后,陈渊走出迎仙居,准备前往城中的材料坊市,为重操炼器旧业购置些必须品。
他刚走到迎仙居外的长街上,前路便被几道人影拦住。
为首的,正是那日在拍卖会上与他竞价的张家三少爷。
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华贵的锦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傲慢,身边簇拥着四名气息沉凝的灰袍老者。
四名,练气圆满。
这等阵仗,在百川城足以让任何散修绕道而行。
长街上的人流,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好事者远远地围观,指指点点。
“小子,你还敢出来?”
张三少爷用折扇指着陈渊,声音尖利。
“拍卖会上,你很威风啊,敢跟本少爷抢东西,还敢拂本少爷的面子,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陈渊脚步未停,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径直向前走去。
对这种货色,他连多说一个字的兴趣都没有。
“拦住他!”
张三少,爷见他竟敢无视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四名灰袍老者身形一晃,成品字形将陈渊围在中央,四股练气圆满的威压,同时涌向陈渊。
空气都为之凝滞。
远处的围观者,无不为陈渊捏了一把冷汗。
“小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张三少爷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现在跪下,给本少爷磕一百个响头,再自断一臂,本少爷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陈渊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平静地扫了张三少爷一眼。
没有杀机,没有怒火,那是一种看死物的漠然。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将他围住的四名灰袍老者身上。
“滚。”
一个字,清淅地传入四人耳中。
四名老者皆是身经百战之辈,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区区一个不知来路的筑基散修,也敢如此狂妄?
其中一人踏前一步,狞笑道:“前辈好大的口气,今天就让老夫来领教一下前辈的高招!”
他说着,便要催动法器。
然而,就在此时。
陈渊伸出了一根手指。
没有灵光,没有法力波动,他只是对着那四名老者,凌空轻轻一点。
下一瞬。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正准备动手的四名灰袍老者,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攻击的姿态,但他们的双眼,却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变得空洞,灰败,宛若四尊没有灵魂的木雕。
“噗通!”
“噗通!”
四具身体,接连软倒在地,再无半点声息。
神魂,俱灭。
整个长街,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围观者,都象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发生了什么?
没人看清。
甚至没人感觉到任何法力波动。
那四位在百川城也算小有名气的练气圆满修士,就这么——死了?
—
张三少爷脸上的残忍笑容,还未褪去,便彻底僵住。
他看着地上那四具身体,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傻子。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前——前——”
他的牙齿在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陈渊收回手指,重新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张三少爷的心脏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几欲窒息。
“噗!”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下,在地面上晕开一滩骚臭的痕迹。
他竟是当众,吓尿了。
当陈渊走到他面前时,他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当街跪倒。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疯狂地对着地面磕头,撞得碎呼作响。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狗胆包天!求前辈饶我一条狗命!我爹是张奉先,您要多少灵石,我们张家都给得起!”
陈渊的脚步,在他身侧顿了顿。
他没有再看这个废物一眼,只是从他身边,平静地走过。
仿佛碾死了一只蚂蚁,不值一提。
直到陈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那股笼罩全场的压力才骤然消散。
张三少爷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和尿液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只剩下劫后馀生的庆幸与无尽的恐惧。
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内。
宁远放下手中的茶杯,通过窗户,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身边的老仆,同样是筑基修为,此刻却是一脸凝重。
“公子,此人——好霸道的神魂秘术。”
“何止是霸道。”
宁远轻轻敲击着桌面,双眼微眯。
“瞬杀四名练气圆满,神魂攻击,无形无迹。
此人的神魂造诣,怕是已经不弱于寻常的筑基后期修士了。”
“这张家,踢到铁板了。”
宁远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去,将我们宁家最好的疗伤丹药,给张三少爷送去,就说是我宁远的一点心意。”
“是,公子。”
老仆躬身退下。
宁远重新端起茶杯,望着陈渊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客卿长老——或许,这个位置给的,还低了些。”
夜,深沉如墨。
迎仙居,天字一号洞府。
陈渊盘膝而坐,身前漂浮着几枚阵旗。
他并未因白日的冲突而有丝毫心绪不宁。
张家的报复,只是时间问题。
对此,他早有预料。
一个筑基中期的家主,两位筑基初期的供奉。
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散修寝食难安。
但在陈渊看来,却不过是送上门的资粮。
他非但没有畏惧,心中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厚土归寂界】的成长,需要大量的精气神魂来填补。
他将白日从坊市购置的材料,重新炼制了数套阵法,将整个洞府层层叠叠地防护起来。
这些阵法,有示警的,有隐匿的,有困敌的,更有杀伐的。
环环相扣,构成了一个小型的杀局。
做完这一切,他心念一动,【万象无形】运转。
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静室的一片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再无半点气息。
静室,恢复了绝对的宁静。
唯有聚灵阵,还在不知疲倦地吞吐着灵气。
子时刚过。
一道微不可查的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迎仙居之外。
黑影绕开了迎仙居本身的防护大阵,身形扭曲,化作一缕青烟,从一处窗沿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没有触动任何禁制。
来人,显然是潜行匿踪的好手。
黑影在楼阁内快速穿行,目标明确,直奔天字一号洞府。
他取出一枚特制的罗盘,对着洞府大门一照,门上流转的灵光,竟如冰雪消融般,无声地黯淡下去。
片刻后,洞府大门,被悄然推开一道缝隙。
黑影闪身而入。
来人正是张家的客卿长老之一,张林。
筑基初期的修为,尤其擅长暗杀之道。
张奉先在得知儿子当街受辱,护卫被杀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便派出了他这张暗牌,要将陈渊生擒活捉,带回张家,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至死。
张林潜入洞府,没有急于行动。
他取出一只形如甲虫的灵兽,放在地上。
那甲虫振动薄翼,在洞府内盘旋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静室门前,并未发出任何警示。
张林这才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看来,对方也不过是个神魂秘术了得的狂妄之辈,于阵法禁制一道,并无多少建树。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静室的门。
聚灵阵的光华,映照出静室内的景象。
蒲团之上,空无一人。
人呢?
张林心中一凛,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涌上心头。
不好!
他想也不想,转身便要爆退。
但,已经晚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温热而有力,却让他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林浑身僵硬,缓缓转过头。
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对方,就站在他身后,仿佛从始至终,都在那里。
而他,从进门到现在,竟没有丝毫察觉!
“你——”
张林刚吐出一个字,便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肩膀上载来。
咔嚓!
他的肩骨,被瞬间捏碎。
剧痛袭来,但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因为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到了半空。
筑基初期的护体灵光,在这只手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你——你是谁——”
张林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解。
百川城,何时出了这等怪物?
这绝不是筑基初期能有的力量!
陈渊没有回答他。
【庚金破魂刺】悄然发动。
一根无形的魂刺,精准地刺入张林的识海。
“啊!”
张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目圆睁,神魂剧痛,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之力。
陈渊随手将他扔在地上。
一指点在其眉心。
搜魂。
磅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陈渊的脑海。
张家的结构,张奉先的实力,另一位供奉的底细——
这些信息,一闪而过。
很快,陈渊便找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
黑水盟!
这张家,竟然是黑水盟安插在百川城的一颗棋子!
张奉先的独子张三少爷,多年前曾被黑水盟的一位护法所救,自那时起,张家便暗中投靠了黑水盟,为其提供情报,输送资源,甚至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那黑水盟,正是占据了黑石古道的那个邪修组织!
当初在黑石城,陈渊便听向导沙蝎提起过。
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又在这里,遇上了他们的线索。
记忆的画面,继续深入。
陈渊看到了张家与黑水盟交易的场景,看到了他们暗中残害散修,掠夺资源的血腥画面。
更让他心头一动的是,张林的记忆中,提及了黑水盟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他们似乎在查找什么东西,而这件东西,与那座名为“黑风渊”的古修遗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宁远——
陈渊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衣青年的身影。
看来,这百川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片刻后,陈渊收回手指。
地上的张林,已然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寂灭之气涌动,将其化作飞灰。
陈渊看着空荡荡的静室,脸上古井无波。
送上门的肥羊,果然够肥。
不仅送来了精纯的神魂之力,还送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情报。
张家,必须灭掉。
但不是现在。
他需要一个更稳妥的身份,一个能让他隐藏在幕后,从容布局的身份。
他的视线,落在了储物袋中那些未经处理的炼器材料上。
是时候,重操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