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仓库的途中,爱洛的內心挣扎不已。
短短两天,她已渐渐习惯与亚瑟相处。
她很清楚其中缘由。
这位与眾不同的贵族少爷,身上散发著一种令人神往的魅力
但最关键的是,他让她看到了希望,一种她早已摒弃的东西。
自幼流浪的她,向来对“希望”二字避之不及。
她曾在母亲身上见过希望,在第一任导师身上见过希望,甚至在杰西卡?胡斯身上也见过希望。
但最终,无一例外地都化作了失望。
一次次的破灭,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绝望,早已让爱洛不再对任何事抱有期待。
被黑暗之地腐化的她,眼中所见唯有无尽的黑暗。
直到她又发现了那团微弱的光芒,它仿佛有著魔力,令她如飞蛾扑火般投身其中。
可她知道,这又將是一场破灭。
她明白自己辜负了亚瑟的信任,无法再继续留在他身边,但她实在没法放弃杰西卡。
没有这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她或许早已死在流民群中,又或许早已成为一只知道吸血的可怕怪物。
与此同时,亚瑟也在心中盘算著如何利用这一局面。
前世十多年在官场的摸爬滚打,早已磨平了他的稜角。
他总是告诫自己切勿意气用事,要更加理性地思考问题。
即便事发时他曾怒气上涌,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看得出来,这个头號通缉犯对爱洛而言极为重要,也察觉到爱洛此时的挣扎。
如今,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杀了这两人,连同那两名有牵连的奴隶一併处理,以绝后患;二是善加利用这个机会,笼络人心。
思索间,一行人抵达了仓库。
兽人敲开大门,將扛著的通缉犯扔在地上。
喧闹的动静吵醒了仓库的其他人。
凯萨琳又点燃一盏油灯,其他人也陆续靠了过来。
老矮人看到地上的人时,小眼睛瞪得滚圆,赶忙上前,想看得更真切。
眼力更好的半精灵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急忙跑过去,边跑边激动地大叫:“是杰西卡,老爹,是杰西卡!”
老矮人心中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曾经的首领还活著,忧的是他如今落在贵族亚瑟手中。
作为安姆的头號通缉犯,杰西卡?胡斯的悬赏金极为丰厚
除去无地的男爵头衔外,还有整整七百枚铂金幣的赏金。
七百枚铂金幣在安姆相当於三千五百枚金丹特,几乎是一个男爵领一年的收入。
之所以悬赏如此丰厚,是因为在过去两年里,这位起义军领袖三次击退了安姆最高议会组建的討伐军。
其他地方性联军更是不计其数。
令人惊嘆的是,在眾多战斗中,他仅败过一次,那便是发生在猎鹰伯爵领的围剿战。
可即便战败,他也让猎鹰伯爵亲自带队的围剿军付出了惨痛代价,甚至还差点斩杀了猎鹰伯爵。
此战过后,“贵族杀手“的名號便伴隨杰西卡?胡斯而来。
战败后,这位传奇起义军领袖销声匿跡,许多人都以为他已重伤身亡。
但只要一天找不到他的尸体,安姆境內的权贵们便一日不得安寧。
杰西卡?胡斯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老矮人觉得,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把杰西卡交出去领赏。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带著曾经的首领逃跑。
但一看到亚瑟,这个念头便被掐灭了。
亚瑟是个好人,是他活了三百多年里很少遇见的那种人,就连他们中最聪明的老乔和凯萨琳都愿意臣服於他。
矮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这位行事古怪的贵族少爷,会放过杰西卡。
“老糊涂,老糊涂,您快来看看。“半精灵纽特哽咽著向兔人恳求。
此时陷入半昏迷状態的杰西卡正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时而哭泣,时而大叫。
老矮人赶忙上前帮忙按住他,刚一靠近,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便扑面而来。
他暗叫不妙,小心翼翼地掀开杰西卡的衣服,只见小腹处,被脓血浸湿的绷带触目惊心。
老糊涂快步走到病人身边,拍开半精灵,以便检查。
他想解开绷带,却发现部分绷带已嵌入肉中。
“嘿,大个子,把刀给我。“兔人朝兽人喊道。
德拉克斯没有动弹,而是望向了亚瑟,直到亚瑟点头,他才把刀子递给了兔人。
看到这一幕,老矮人心中稍稍鬆了口气。
兔人熟练地用刀割开绷带,一道可怕的伤口显露出来——伤口已经化脓,脓液与暗红的血混杂在一起不断流出。
在看到伤口的瞬间,老糊涂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惊呼道,“兔神在上啊,这傢伙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连在决斗场里多年的兽人,在看到这道伤口后,也忍不住侧目。
想起刚刚的交手,他不禁暗想,这人如果没有受伤,自己是否还有贏的可能。
惊嘆过后,兔人一手按在病人额头,一手翻开他的眼皮,吩咐道:“找块布塞进他嘴里,不然他会咬断舌头的。
半精灵正要去找,只见亚瑟拿出自己的手帕。他赶忙接过,道了声谢后回到了杰西卡身边。
“多谢。“站在亚瑟身边的爱洛小声说道。
亚瑟冷声道:“別谢那么早,我还没原谅你吶。”
爱洛立即闭上了嘴。
“该死,我没有药,也没有手术工具,他需要清创。”老糊涂迅速做出了诊断,“照这个失血速度,他撑不到天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亚瑟身上,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敢擅自送杰西卡去就医。
“你们都知道他是谁吗?”亚瑟向其他人问道。
除了老糊涂,战场的人都认出了杰西卡的身份,也深知此人出现在这意味著什么。
“他想要劫持我。”亚瑟又补充道,“就在刚刚。”
这话一出,老矮人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攥紧拳头,努力掩饰內心的恐惧。
半精灵纽特也惊得说不出话,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仓库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兔人打破沉默道:“我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快死了。
“嘿,小子,你如果要审问他,至少得先救活他吧?
“如果你没打算审问,那最好把他丟外头去,尸体在这儿会產生瘟疫。还会感染给牲口,到时候牲口就卖不了钱了。”
亚瑟嘆了口气,正要开口。
凯萨琳站了起来,“大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有没资格求您救人。
“但我想说的是,从那些被捕的起义军女性嘴里,我了解到杰西卡是一位真正英雄。” 亚瑟眉头一挑,向凯萨琳问道:“他是贵族杀手,你知道吗?”
“我知道。”女贵族点点头,“但他为弱者而战。”
凯萨琳话音刚落,菲利普也开口说道:“老大,我是粗人,不懂太多的道理。
“我听过不少他的事跡,不是从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那儿。
“而是从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口中——他们都说他是个顶好的人,就跟您一样。”
亚瑟略作思考,说:“如果我救了他,我们所有人可都犯了窝藏包庇罪。
“依照律法,包庇这样一位通缉要犯,我们都得上绞刑架,你们可想清楚。”
老乔脑子转得快,立刻接话:“通缉犯?什么通缉犯?我只看到我们善良、热诚、无私的领主救助了一名快死的乞丐。
“这难道不是大地之母教导我们的吗?我们伟大的领主正確无比地行走在大地之母所期望的道路上吗?“
这番话,听得亚瑟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吧,如果你们都没意见的话。”
亚瑟走上前,念动咒语,开始施展疗伤术。
除了兽人和爱洛,其他人从未见过亚瑟施展神术。
所以在看到奔涌而出绿色能量时,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
致力於施法自由的老乔更是激动地感慨道:“魔法,魔法,是魔法!“
绿色的能量照亮了整个仓库,如浪潮般涌向杰西卡的身体。
腹部的伤口开始癒合,新肉生长,腐肉剥落。
杰西卡痛苦地挣扎起来,矮人和半精灵死死地將他按住。
纽特早已泪流满面。
施法结束后,亚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袭来。
这种疲惫並非来自身体,而是精神层面的,
他知道这是由於他今日的施法次数全部用完导致。
简单的说就是他的魔力枯竭了,在完全恢復前,他只能施展一些戏法。
爱洛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亚瑟,以免他摔倒。
魔力枯竭是这种感觉吗?亚瑟心想。
那股疲劳感来的迅速退的也快。他很快就恢復了精神。
就在眾人以为杰西卡得救时,他突然开始惊厥。
老糊涂赶忙让矮人將病人侧过身,以防舌后坠和口腔分泌物流入堵塞气管。
惊厥过后,兔人扭头向亚瑟匯报,“腐血病,我们得给他用药。
“否则,他就算能活下来,也会变成傻子。高烧会把他的脑子给烧坏的。”
腐血病,一种类似败血症的疾病。是dnd世界中最常见也最致命的疾病之一。
治疗法术只能治疗伤势,却没法治癒疾病。
这一点亚瑟清楚,所以就算他治癒了杰西卡的伤口,也没法根除他体內的疾病。
“准备车子,“他立即下令,“来几个人跟我走,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药。“
走出仓库前,他又对爱洛说:“我希望他值得我这么做。“
“你不会失望的。”爱洛语气坚定,“他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战士,我保证他会效忠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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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领袖被安置在平板马车上,由老糊涂负责照料。
矮人手提油灯走在一旁,亚瑟骑马隨行,兽人和半精灵在前头开路,爱洛则跟在队伍最后。
一行人朝著贫民窟而去。
亚瑟认识一个在那儿的黑市医生,放眼整个狼巢城,如果还有谁能救下这位起义军领袖的话,那就只能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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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它只是两次敲门声。
砰-砰。
然后,出现了一段被琼视为犹豫的停顿。接著是一连串恼人的砰砰声。
琼被这半夜的敲门声吵醒,不得不下床走向诊所大门。
她没有忘记带上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切肉刀——她以前曾被抢劫过,主要是被嗑多了的街头混混。
他们没有钱,但迫切需要药,而她诊所无疑是获取致幻剂的最佳场所。
当琼打开厚重木门上的小窗向外看时,撞击声已停止。
夜色中,她最先看到的是油灯昏黄的光芒,接著便是那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两个门閂,又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门一开,她便便毫不犹豫地將切肉刀砍向门外的人。
不出所料,对方轻鬆躲开了这一击,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
“你还是那么美丽,琼,脾气也依旧那么火爆。”来人开口称讚道。
“而你,天杀的混蛋,还是那么討人厌。”
琼估算著下一刀该如何出手,才能让这个男人流血不止。
男人掏出一枚金幣,诱惑起她来,“我给你送来了生意,琼,大单子。”
金幣在油灯下闪闪发亮。
琼这才放下刀子,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马车。
“让他们从后门进来。”她最终还是选择向金钱屈服
男人朝马车示意,车子立即驶向诊所后门。
她记不清这样的戏码上演过多少次了,但胜利每次都属於这个男人
她总是屈服於他的言巧语、床上技巧,或是金钱。
总之,亚瑟总能將她拿捏得死死的。
贵族少爷进来后,琼重新锁上了木门,她甚至都懒得去检查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
当地的黑帮成员们宣告了她的诊所属於安全区——一个在贫民窟的帮派战爭中免受威胁的区域。
如果有谁想要来这儿闹事,不出三天,就会被黑帮吊在贫民窟中心的那棵枯树上。
“什么情况?”她一边往后门走,一边向亚瑟发问。
“腐血病,很严重的那种,只能来找你了。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亚瑟的恭维让黑市医生很受用。
但就在她打开后门,放马车进来后,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两秒后,脏话如连珠炮似的从医生口里吐出。
气不过的医生还將手中钥匙丟向了贵族少爷。
亚瑟早有准备,轻鬆躲过飞来的钥匙,然后是木桶,接著是碎骨锤
他一边躲闪,一边示意其他人赶紧关上门,將病人抬去治疗室。
“你这挨千刀的混蛋,知不知道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黑市医生绝望地哀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