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他又何尝不知道马武阳的难处。
那场惨烈的行动,那个两难的抉择,至今仍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噩梦。
马武阳痛苦。
他又何尝不痛苦?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仿佛两座对峙的孤峰,沉默而悲壮。
许久,许久。
李平生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我可能也会下那样的命令。”
李平生整个人老了许多。
他拿起马武阳的茶杯,将里面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二师兄,你生气了?”
马武阳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
那声“二师兄”,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情感闸门。
他重新坐下,背脊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挺直。
“滚蛋!”
他骂了一句。
声音里,却没了半分火气,只剩下浓浓的无奈。
李平生咧嘴,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算了,真的算了。”
李平生痛苦的说道:“以前战部的狂龙已经死了,连同那些兄弟一起,都死了。”
“我现在是新的,一个新人。”
“官场上的,李平生。”
这番话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告别。
与自己的过去,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
马武阳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心疼。
这个嬉笑怒骂的年轻人,把最深沉的痛苦,全都埋在了心底,用一层玩世不恭的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
“说正事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李平生头也不抬地问道。
“林观音。”
马武阳吐出三个字。
李平生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想跟你说说林观音的事情。”马武阳看着他,“林家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林家现在的情况,很惨。”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如今的林家,就是一块谁都想上来咬一口的肥肉。”
“可能,等过完这个年,世界上就没有林家了。”
李平生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马武阳。
“所以呢?”
“我来问你,需要我出手干预吗?”马武阳直接问道。
李平生点了点头。
“需要。”
李平生的回答,干脆利落。
马武阳似乎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李平生会表现得更挣扎一些。
李平生话锋一转:“我跟林家的其他人,不熟,也不想熟。”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只要一个人。”
马武阳点头:“林观音?”
“是,让她继续坐在天海市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坐稳了,就行。”
马武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明白了。
李平生不想干涉他人的因果,林观音,是自己的因果。
“这件事,就算我欠你的。”
马武阳换了个话题:“你别光想着别人,兴阳县,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你别大意,那里可都是你的敌人。”
“我知道。”
李平生抿了一口茶:“虽然很多人都想要我死,但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
“这不是意气之争,不是逞英雄,我只是想看看,看看这潭水,到底能被搅得多浑。”
“看看那些所谓的牛鬼蛇神,到底能舞出个什么花样来。”
自信。
绝对的自信。
仿佛他就是那个执棋的人,俯瞰着整个棋盘的风云变幻。
马武阳沉默了。
他从李平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那是属于战场上狂龙的眼神。
冷静,疯狂,且对自己的判断有着近乎偏执的信任。
马武阳点了点头,不再劝说。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
“那麒麟市那头呢?”
马武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麒麟市”
李平生苦笑着说道:“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啊,我明明都不想去,可是,又不得不去。”